清晨的阳光透过重庆大厦的铁窗,在楼梯转角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司徒倩蹲在地上,用一块浸了肥皂水的碎布擦拭着台阶上的血迹——昨夜的混乱留下的痕迹,暗红的印记嵌在水泥缝里,像一道尚未愈合的伤口。
她擦得很用力,额角渗出汗珠,布子磨得有些起毛。楼道里飘来李婆婆煮的陈皮粥香,带着股淡淡的药味,混着隔壁裁缝铺熨烫衣服的水汽,竟生出几分寻常日子的暖意,冲淡了昨夜的紧张。
“阿倩,歇会儿吧。”李婆婆端着一个搪瓷碗走过来,碗边磕掉了一小块瓷,露出里面的白碴,粥面上浮着几粒饱满的红枣,“你哥哥刚从医院传呼来,说伤口没事了,就是划得深了点,得住院观察几天,让你别挂心。”
司徒倩接过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那点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里,踏实了些。
“谢谢婆婆。”她舀起一勺粥,陈皮的微苦混着米香在舌尖散开,火候熬得正好,米粒烂熟却不糊,忽然想起小时候在广州,父亲生胃病时,母亲也是这样守在煤炉边,慢慢熬一锅陈皮粥给他喝,说能养胃。
“尝尝这个。”李婆婆从竹篮里拿出一碟煎堆,金黄的外壳上还沾着芝麻,有的已经微微脱落。
“昨天特意让楼下的广东佬做的,现炸的,你们年轻人爱吃甜的。他那铺子开了二十多年,用的还是老家带来的红糖,甜得正。”
司徒倩咬了一口,糯米的软糯裹着花生馅的香甜,还带着点芝麻的脆,眼睛却慢慢红了。
她来香江这些日子,总觉得像在漂着,此刻嘴里的甜意却让她想起了家。“婆婆,您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我们不过是……”
李婆婆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用袖口擦了擦她的嘴角:“因为我看见你,就像看见当年的自己。”
她在司徒倩身边的台阶坐下,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竹椅“吱呀”响了一声,“1949年我来香江,比你还小几岁,拖着个藤编行李箱,轮子都掉了一个,里面就一件粤剧戏服和半袋米。
那时候住笼屋,十几个人挤在一间,白天在玩具厂缝衣服上的亮片,眼睛都熬红了,晚上就偷偷在天台练嗓子,不敢开灯,怕被人说吵,就借着月光看谱子,就怕忘了自己是谁,忘了祖师爷传下来的东西。”
司徒倩放下碗,认真地听着,手里还攥着那半块煎堆。
“后来认识了你陈伯伯——就是陈家豪的父亲。”李婆婆的声音低了些,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竹椅的扶手,“我们在同一个戏班,他唱小生,嗓子亮,扮相也俊,我唱花旦,那时候总搭档着演《西厢记》。
原以为能搭伙过日子,把戏班撑起来。可他总说,在香江唱粤剧没出息,填不饱肚子,不如去跟着帮派‘捞世界’,来钱快。”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点惋惜。
“而且,在后来他真的走了,临走前说我不识抬举,放着荣华富贵不要,偏要守着那身破戏服,说我早晚饿死在街头。”
楼道里的收音机又响了,是隔壁张太打开的,这次是粤剧《紫钗记》的选段,“拾钗”的旋律婉转缠绵,像流水绕着石头。
此时,李婆婆跟着轻轻哼唱,手指在膝盖上打着节拍,眼神里有怀念,也有释然,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戏班后台,镜子里映着年轻的自己,鬓边插着珠花。
“所以啊,”她转头看着司徒倩,目光清亮,带着点恳切,“你现在能站在台上唱歌,唱我们广东人的戏,是多大的福气。”
“别管那些人说什么‘土气’‘过时’,那是他们忘了根,忘了自己祖宗是哪里人。你得守住,不光为自己,也为我们这些唱不动的。”
司徒倩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疼,眼眶发热。
她摸出别在腰上的BP机,上面有许峰半小时前发来的信息:“许氏董事会那边搞定了,老顽固们被我怼回去了,下午陪你去TVB彩排。”
并且,在后面跟着个用符号拼的笨拙笑脸,是他昨晚学会的,当时还得意地说自己很有天赋。
“对了,”李婆婆像是想起什么,从斜挎的布袋里掏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玉佩,雕的是一只展翅的凤凰,尾羽的纹路刻得很细,
“这个给你。当年我师傅给我的,说凤凰涅盘,浴火重生,遇到坎儿的时候,摸摸它就过去了。我这辈子坎坎坷坷,靠它撑过来的,现在传给你,你比我有出息,能把粤剧唱给更多人听。”
司徒倩接过玉佩,触手温润,仿佛还带着李婆婆的体温,红绳有些磨损,看得出戴了很多年。
她刚要道谢,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相机快门的“咔嚓”声。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许峰站在大厦门口,穿着件深色西装,被一群记者围住,手里还抱着一个大纸箱,箱盖没盖严,露出里面的文件边角。
“许先生,请问您真的要放弃重庆大厦的拆迁计划吗?这会让许氏损失多少?”一个戴帽子的男记者挤在最前面,话筒快递到许峰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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