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
织造局的欢庆,也进入了尾声。
女工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回家,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嘴里哼着那首新编的歌谣。
齐嫣然送走了最后一批工匠,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正准备回临时搭建的休息室。
她太累了。
这段时间,她几乎是连轴转,心神和体力都消耗到了极限。
但看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雪花盐和一匹匹成型的布匹,她觉得一切都值。
“夫人,夜深了,您早些歇息吧。”贴身侍女小环,心疼地为她披上了一件厚实的斗篷。
齐嫣然点了点头,正要迈步。
突然,她的脚步一顿。
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她的心底升起。
那是一种被什么东西盯上的感觉,阴冷,粘稠,像是毒蛇的信子,舔过她的后颈。
她猛地回头。
身后,是空荡荡的院子,只有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什么都没有。
“夫人,怎么了?”小环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可能是我太累了。”齐嫣然摇了摇头,压下心中的异样。
或许,真的是自己多心了。
她转身,继续向休息室走去。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刹那。
一道影子,一道仿佛从黑暗中渗透出来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刚刚站立的位置。
影。
他就像一个真正的幽灵,融入了夜色。
他身上的气息,与周围的黑暗完全合为一体,没有掀起一丝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看着齐嫣然的背影,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就像一个工匠,在审视一件即将被他敲碎的艺术品。
他的手中,握着那柄从老太监腰间取来的,华而不实的短剑。
此刻,这柄装饰用的短剑,在他的手中,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亡气息。
他的目标很明确。
一击必杀。
然后,取下头颅,远遁千里。
他计算好了一切。
他计算了镇北关的兵力部署,计算了齐嫣然身边的护卫数量,计算了她回房的最短路线。
他甚至计算了风向,和灯笼摇曳的频率。
这是一个完美的刺杀时机。
他的身体,微微下沉,像一张被拉满的弓。
下一瞬,他就会化作一支离弦的箭,洞穿那个女人的心脏。
三。
二。
一。
动手!
就在他即将暴起发难的瞬间。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如同龙吟,毫无征兆地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
一道快到极致的刀光,仿佛撕裂了夜幕的闪电,携带着无与伦比的霸道和杀意,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横斩而来!
影的瞳孔二十年来第一次,剧烈地收缩了一下。
有埋伏!
他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放弃了刺杀,身形如鬼魅般向后飘退,同时手中的短剑向上格挡。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
那柄装饰用的短边,应声而断。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刀身传来。
影只觉得虎口剧震,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倒飞出去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他抬起头,看向刀光来处。
只见黑暗中,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手持一柄造型古朴的长刀,刀身在月光下,流淌着一层淡淡的血色光华。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滔天的怒火和凛冽的杀机。
李琼!
他竟然亲自来了!
“等你很久了。”
李琼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北境的万年玄冰。
他一步步走来,每一步落下,他身上的气势就攀升一分。
一股如山如狱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院子。
那是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真正的沙场煞气!
影那空洞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变化。
是凝重。
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人。
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守护着自己领地和配偶的,绝世凶兽!
“琼哥!”
齐嫣然又惊又喜,连忙跑到李琼身后。
她现在才明白,刚才那股心悸,并非错觉。
“别怕,有我。”李琼头也不回,声音却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将齐嫣然护在身后,目光重新锁定在影的身上。
“京城来的?”
影没有回答。
他只是扔掉了手中的断剑,身体微微下蹲,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他的双手,化作利爪,像一头准备捕食的野兽。
虽然武功被废,但他二十年来,在黑暗和痛苦中,早已将自己的身体,锤炼成了一件最纯粹的杀人兵器。
他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筋骨,都是为了杀戮而生。
“想动我的女人。”李琼缓缓举起手中的佩刀,刀锋直指影的咽喉:“你得先问问我手里的刀,答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