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玄师父指来的那包花种,被林薇薇放在了一个素白瓷碟里,置于窗台。积雪初融的微弱天光映着那些深褐色、毫不起眼的颗粒,它们沉默着,仿佛只是这死寂宫城中又一抹无望的点缀。
“冬雪虽寒,终有尽时。大地回春,需待惊蛰。”
静玄的话在她心头萦绕。惊蛰,万物复苏,春雷惊百虫。可如今这被邪气侵染过的宫城,这龙榻上昏迷不醒的帝王,这暗流涌动的朝堂,真的还能等到那一记惊雷吗?
她坐在谢景云榻边,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袖中那包定魂珠碎片,冰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思绪稍清。苏月见的铁盒、静玄的花种、母亲的手札、破碎的珠子……无数线索碎片在她脑中旋转,却始终拼凑不出那条清晰的路。
起
朝堂上的暗流,终于化为了明面上的波澜。
这日清晨,以宗正寺卿、德高望重的老皇叔谢弼为首,数位宗室亲王及部分朝臣,联袂求见“主事”的贵妃娘娘。
地点选在了暂时处理政务的偏殿。林薇薇端坐于珠帘之后,隔着朦胧的玉珠,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投来的各色目光——探究的,审度的,不屑的,乃至隐含敌意的。
谢弼须发皆白,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宗室威严:“贵妃娘娘,陛下昏迷已近旬日,朝政不可久旷。国,不可一日无君。依祖制,当由宗室与内阁共议,推举贤能宗亲,暂摄朝政,以安天下之心!”
来了。林薇薇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老皇叔忧心国事,本宫感同身受。只是陛下尚在,虽昏迷,然太医院日夜诊治,或有转机。此时便言‘暂摄’,是否操之过急?岂非寒了陛下之心,亦动摇国本?”
一位内阁学士接口道:“娘娘明鉴,非是臣等不忠,实乃局势堪忧。北狄使团虽退,然狼子野心,边境恐再生事端。且京中遭此大劫,百废待兴,诸多军政要务,皆需即时决断,非宫闱妇人可轻易裁定。”
话语中的轻视,几乎不加掩饰。
珠帘微动,林薇薇的声音透过帘幕传出,清冷而平稳:“张大人所言,是觉得本宫无能,不堪暂理此事?”
那学士微微一滞,忙道:“臣不敢。只是……祖制如此,亦为江山社稷考量。”
“祖制?”林薇薇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祖制亦言,后宫不得干政。然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陛下昏迷前,并未留下任何旨意安排朝政。本宫手持凤印,代掌宫禁,稳定局势,乃责无旁贷。至于军政要务……”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帘外众人:“自有内阁诸位大人与六部官员依律办理,若有难以决断之事,呈报上来,本宫自会与诸位大人共同商议,或……请示太后懿旨。”
她抬出了久已不管事的太后,又将处理权部分下放,既守住了自己暂时主事的权力,又未完全将朝臣拒之门外,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谢弼眉头紧皱,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还欲再言。
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匆匆入内,跪地禀报:“启禀娘娘,宫外……宫外聚集了许多士子与百姓,说是……说是要叩阙,请求严惩引发天灾妖祸的……妖孽!”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
“妖孽?什么妖孽?”
“定是前几日异象,民间以讹传讹!”
“此等关头,聚众叩阙,岂非添乱!”
林薇薇心头一凛。这绝非偶然!北狄刚退,皇帝昏迷,就有人煽动民意,将“天灾妖祸”的帽子扣下来,其心可诛!目标是她这个“宫闱妇人”,还是昏迷的谢景云?或者,是想将水彻底搅浑?
她稳坐帘后,声音透过珠帘,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可知他们所言‘妖孽’,所指何人?”
内侍伏地,颤声道:“奴婢……奴婢听闻,流言纷杂,有说……有说乃宫中有妖邪作祟,引动天罚;亦有隐约提及……提及陛下……乃至……娘娘您……”
果然!矛头直指宫廷核心!
谢弼眼中精光一闪,趁机道:“娘娘请看!民心惶惶,流言四起,此乃国势不稳之兆!若再无明确之人主持大局,恐生大乱!请娘娘以社稷为重!”
压力如同潮水般涌来。帘外的目光更加锐利,仿佛要穿透珠玉,将她钉在“牝鸡司晨”的耻辱柱上。
林薇薇深吸一口气。她知道,此刻绝不能退。一退,便是万丈深渊。
她缓缓起身,珠帘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并未走出帘幕,但那挺直的背影和骤然提升的气势,让殿内为之一静。
“传本宫令,”她声音清晰,掷地有声,“开启宫门,放那些士子百姓代表入宫。本宫,亲自去见他们。”
转
宫门缓缓开启,寒冷的空气裹挟着骚动的人声涌入。数十名身着儒衫的士子和一些看似普通的百姓代表,在禁军戒备的注视下,忐忑又激动地走入他们平生难以踏足的宫禁。
林薇薇没有选择在威严的大殿,而是在一处较为开阔、但依旧能彰显皇家威仪的宫苑广场见了他们。她依旧坐在设置好的席位之后,并未以真面目示人,但那份沉静的气度,却瞬间压下了现场的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