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陷入了寂静。
长门野治没有说话。
他靠在宽大的高背皮椅上身体微微后仰,阴影遮住了他半边脸让人看不清表情。
他似乎在权衡,在计算,在评估眼前这个口出狂言的高中生话语中的分量。
山本太郎也不催促,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甚至还给自己又点了一根烟,慢悠悠地吸着。
目光透过烟雾与阴影中的长门野治对视。
他知道自己已经扔出了所有的筹码,也画出了最大的饼。
接下来是生是死,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就看这位执掌神奈川白昼的太阳如何抉择了。
说不紧张是假的,他心里其实也在打鼓,手心甚至有点出汗。
但他更清楚,这个时候任何一丝退缩或软弱都会前功尽弃。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山本太郎觉得自己的烟快要烧到手指头的时候。
长门野治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改变坐姿,他只是发出了一个声音。
“呵……”
一声低沉的轻笑从他喉咙里溢出。
这笑声不响,却让山本太郎的心微微一紧。
长门野治的脸从阴影中缓缓移出,灯光照亮了他那张威严而刻板的脸。
“山本太郎,”
他缓缓开口“我长门野治,二十一岁从警校毕业进入警视厅。从一个巡查做起,抓过杀人犯,办过金融案,跟山口组掰过手腕,也跟国会议员喝过茶。三十多年,从关西到关东,从基层到本部,我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刺向山本太郎:“威胁我的人,有。拿着枪顶着我的头,有。拿着足以让我身败名裂的把柄跟我谈条件,也有。但是……”
他嘴角扯出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某种奇特的兴味:“像你这样乳臭未干穿着高中生校服,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吃着银座寿司,抽着劣质香烟,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要接管神奈川黑夜的......”
“你是第一个。”
山本太郎叼着烟面不改色,甚至还耸了耸肩。
他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回应道:“巧了,长门本部长。我山本太郎长这么大,坑蒙拐骗偷鸡摸狗的事情干过不少,被人拿枪指过,被人拿刀追过,也被人按在地上揍过。但是……”
他学着长门野治的语气,也故意停顿了一下,眼神里闪烁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像你这样,穿着这身代表国家权力的制服,坐在神奈川警察最高权力的位置上,明明可以一根手指头就捏死我,却还要耐着性子听我吹牛,跟我谈条件,甚至被我威胁的……”
“你也是第一个。”
两人目光在空中再次交汇。
长门野治脸上的那丝玩味更深了。
他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仿佛终于确认了什么。
“三个月。”
他伸出三根手指,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给你三个月时间。平冢市是你的试验田。这三个月只要你的动作不超出平冢,不闹出我压不下去的大乱子,不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
“我可以当做没看见。甚至,在某些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你行个方便。但记住只有平冢,你也只有三个月。”
“至于账本……”
“我不问你要,你也别让我看到它出现在任何不该出现的地方。如果有一天,我发现有关那本账本的任何一个字,泄露到了市面上,或者被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山本太郎的心脏猛地一跳,背后瞬间渗出冷汗。
他表面上依旧强作镇定,甚至还能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放心长门本部长。账本在我这里绝对安全。我比任何人都不希望它曝光。”
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因为他妈的账本根本不在他这儿,而是在那个杀千刀的山本一木手里!
他现在只希望那个神出鬼没的混蛋哥哥千万别脑子一抽,把账本当传单发了!
那他可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很好。”
长门野治靠回椅背。
“你可以走了,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山本太郎如蒙大赦,但脸上不敢表现出来。
他掐灭烟头,站起身朝长门野治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办公室里那令人窒息的威压,他才感觉自己的心脏重新开始剧烈跳动,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完全浸湿了。
“妈的……跟这老狐狸说话,比打十场架还累……”
山本太郎心里暗骂一句。
不管怎样第一步算是迈出去了。
虽然是在刀尖上跳舞,但至少舞伴暂时不会把刀尖戳进自己心脏。
他定了定神沿着来时的路,朝警察本部大楼外走去。
夜晚的警视厅本部大楼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有些压抑。
走廊里偶尔有执勤的警察匆匆走过,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
山本太郎目不斜视挺直腰板,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刚刚拜访完长辈从容离去的普通高中生。
当他走出灯火通明的大厅,来到外面被夜色笼罩的台阶上时,清凉的夜风一吹,让他因为紧张和亢奋而有些发烫的头脑清醒了不少。
他深吸一口气,刚想感叹一下自由的空气多么香甜,眼角余光却瞥见旁边立柱的阴影下,有一点猩红的光芒明灭不定。
有人在那里抽烟。
山本太郎脚步一顿,目光扫了过去。
阴影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柱子上,指间夹着一支烟,烟雾在昏暗的光线下缭绕。
是吉田一郎。
吉田一郎显然也看到了他。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光线中相遇。
吉田一郎夹着烟的手似乎僵硬了一下。
他站直了身体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路灯的光照亮了他的脸,有愧疚,有挣扎,还有一种山本太郎看不懂的疲惫。
他走到山本太郎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哽在喉咙里。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前的地面,手指无意识地碾着烟蒂。
那支烟还没抽完,就被他掐灭了。
沉默了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吉田一郎终于抬起头,目光躲闪着,不敢直视山本太郎的眼睛。
声音干涩而低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艰难:
“对……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