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福的目光如利刃一般,见陆成江并无恋栈权位之意,冷哼一声,沉着脸道:
“山门事务秀才继续管着就是,等士璋他们成人再说!”
“福哥,你初来乍到,对这边情况不大了解。”
王朝廉眉头深皱,表情严肃道:
“士璋他们有继任山主资格,我和大伙都不反对,可那要等他们长大,今时不同往日,山门内外事务繁杂,陈大哥身子骨在那儿摆着,每日还要去市政厅听差,根本顾不过来,我觉得咱们可以按票数选举山主,这样才公平。”
在座的年轻人随声附和,右排交椅中的各地执事也纷纷称是,左排那些老兄弟没有吱声,其实已表明了态度,并不反对。
大势之所趋,非一人之力所能移也,水福看向陈闽生,问道:
“秀才,你怎么看?”
陈闽生端着铜头竹管玉嘴旱烟锅吧嗒一口,愁眉苦脸说:
“三少爷若在,便不会有眼下这事,嗐~,你们商量去吧,谁上来我都愿意让位,甲必丹也让给他,夷人那边我去交涉,先说好,我家的崽子不成器,你们得拉孩子一把。”
水福脸色阴鸷,掏出山主令牌拍案上,冷森森的目光扫向左右。
“令牌在此,谁有本事就来拿!”
王朝廉苦笑摇摇头。
“福哥你误会了,只是推举候选人而已,且不说谁来接任,往后如何接任,总得立个规矩吧?”
这一回跟着附和的人更多,声音也更大了。
水福见左边那些老鬼都不发话,禁不住心中悲叹:老爷,我尽力了,沙哑着嗓子道:
“那就立规矩吧,反正天色还早。”
厅上气氛随即缓和下来,嗡嗡成一片,杂役弟子来往续茶,捱到夕阳下山,也没人说吃饭的事,点心端来,灯烛点上,继续磨嘴皮子。
二更天时候,大伙达成协议,顺便把各家账目也切割清楚,无非是重新排座分果果。
老秀才陈闽生卸任宗长,依旧暂代山主之位,王朝廉接任宗长,打理山门内务,管掌伦纪的赵大锤退位让贤,由水福接任。
至于宗直、宗史、宗课、宗干、宗守等,全部变成几个长老家的子弟,之前担任执事的老人大多退居二线,成了真正的长老。
山主之位悬而未决,约定年底大选,不管谁做山主,均任期两年,众人散会前又去神主殿立誓,敲定转脚,这才各回各家。
陆成江送老跛子出来,跟着虞木二人回唐人街店铺。
他心里很开心,明日就能把士林接到身边了,到家任由虞木二人牢骚一通,回屋倒头就睡。
次日天未亮,陆成江早早醒来,正在院子里打拳,木道人匆匆路过院门,嚷嚷:
“快、老秀才死了!”
陆成江心跳猛地加快,顾不上洗漱,抓起衫子急匆匆追上大伙。
赶到陈家时候天已大亮,前院聚了不少亲朋,进到后院,一个穿孝服的年轻人从堂屋出来,红肿着双眼给虞木二人见礼。
屋子里或站或坐,老少十多个,均是面色凝重,陆成江进来里屋,秀才叔躺在床上像是睡着,面色如常,衣衫有些凌乱,想必有人检查过。
木道人仔细观察尸身,连银针也试过,拉薄被盖上,接着又检视屋内器物。
庾员外见他挑帘从里间出来,问道:
“可有异常?”
木道人扫向齐齐望来的众人,绞眉缓缓道:
“舌色不正常,像是中毒,银针却没有任何反应。”
院里又过来一群人,众人起身,小辈们纷纷叫道:
“福伯。”
“锤叔。”
黑瘦水福和胖老头赵大锤进了里屋,许久才出来,水福痛心疾首,磨牙凿齿道:
“我不信老秀才说死就死,娘炳家的,去找仵作,这事没完!”
“福伯叫我安生就好。”
站在墙边那个年轻人快步离去。
赵大锤出来问孝子:
“你哥呢?”
孝子垂泪道:
“廉叔让他去市政厅应付差事去了。”
赵大锤拍拍孝子肩膀,揉着眉头长吁短叹。
安生很快就带着仵作赶来,众人坐堂上喝茶等候,日上三竿时候,安生匆匆上堂,后面跟的仵作捧着碗,众人乱纷纷起身。
仵作道:
“众位爷,陈老爷腹中尚有未化的糕点,身上有几处蚊虫叮咬的红疹,其余未见异常,不过本地毒物甚多,有些草木即便误触误嗅也会中毒,而且难以分辨查验,小的不敢妄下断语。”
碗里是胃中取出的一滩粘稠膏状物,尚有一些枣核大小的未融化,有一股糕点的甜香。
“去找条狗来,鸡鸭也要!”
木道人怒叫。
动物飞快找来,膏状物给禽兽喂下去,鸡和狗都安然无恙,若说有啥异状,好像都精神许多,可能是受惊所致。
水福赶走仵作,黯然道:
“点心大伙昨日都吃了,想下毒没恁容易,老秀才昨晚回来可有异常?”
安生替悲戚难言的孝子说道:
“二倌儿说他爹昨晚回来就睡下,夜里也没动静,早上不见他爹起来,发现人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