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德捧着微凉的茶杯,面露严肃,低声道:“立儿,这话可不敢乱讲。”
“当今圣上春秋鼎盛,太子与二皇子在朝中斗得如火如荼,朝堂百官更是纷纷站队。咱们这位王爷……封地苦寒,母族卑微,朝中更是无半个说话的人。凭什么?”
陈立伸手指向窗外黑沉沉的夜色。
“爹,您只看到了利。但我在北州,看到的却是‘势’。”
“不说别的,就说这‘路’。”
“路?”
陈友德一愣。
“爹,路通财货,这道理你懂?”
“您想想,以往朝廷大军开拔,粮草先行,从夏城到北境,损耗几何?”
“若是有了王爷修的这种水泥路,这种直道……”
陈友德瞳孔猛地一缩。
“一日千里!”
“北州的兵,能在一日之内奔袭几百里,粮草补给更是源源不断。这路修到哪里,王爷的刀就能最快砍到哪里。”
陈立继续说道:“再说民心。王爷招募百姓修路,给的是什么待遇?一天二十文,管饱!”
“这世道,哪怕是丰年,百姓也是饥一顿饱一顿。可在北州,修路能活命,能养家。”
“爹,您今晚也看到了。那些工人因为一个玻璃奖杯,哭得稀里哗啦。那不是为了钱,是为了那份从未有过的‘荣誉’。”
“以前朝廷征发徭役,百姓那是去送命,恨不得挖坑埋了当官的。”
“可在北州,百姓是争着抢着去给王爷修路。如果有人敢阻拦修路,都不用王爷动手,那些百姓就能把阻拦者撕碎了埋进路基里!”
“手里握着最快的路、最多的钱、最狠的兵,还有这等万民归心的声望……爹,您觉得,王爷没有可能吗?”
“至于朝堂上的根基?”
“当大势碾压过来的时候,所谓的根基,不过是那拦路的土鸡瓦狗,一碰就碎。”
陈友德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茶水溅了几滴在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良久,陈友德将茶杯放下,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不能只当个普通的包工头。这次回去……把老宅地窖里的银子,全挖出来!”
“回头我再跟族老提一提朝堂上的事。”
……
次日清晨,风雪未停。
北州城门口,数十辆马车整装待发。
昨夜还喝得东倒西歪的富商们,一个个裹紧貂皮大衣。
李叶拱了拱手道:“陈老爷,回见!”
“王老板,你也别磨蹭了,咱们南州见!”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一行人朝着各自的地盘狂奔而去。
……
青州,平阳县。
大雪封山,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往年这个时候,各个村落都是死寂沉沉,村民们蜷缩在破败的土屋里,靠着存下的那点干粮和柴火熬日子,熬不过去的,往往就成了春日雪融后的一具僵尸。
“咚咚咚!”
赵家村,村头的破木门被敲得震天响。
赵老汉披着满是补丁的破袄子,哆哆嗦嗦地打开门,警惕地看着门外:“谁……谁啊?”
门外站着的,平阳县李家的大管家,身后还跟着几辆装满货物的大车。
管家满脸堆笑,也不嫌弃赵老汉身上的馊味,上前一步就握住赵老汉冰冷如枯枝的手:“赵老汉!还在家烤火呢?大喜事啊!”
赵老汉懵了:“喜……喜从何来?”
“我是李家的管家。”
他指了指身后的马车。
“我家老爷说了,看乡亲们过冬艰难,特意让我送温暖来了!”
说着,他手一挥。
几个家丁立刻扛着一袋大米、两筐黑黝黝的木炭,直接往赵老汉那漏风的堂屋里搬。
赵老汉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跪下:“李管家!李管家!使不得啊!俺没钱买啊!您这是要俺的命啊!”
这年头,黄鼠狼给鸡拜年,除了要命还能要啥?
管家一把将赵老汉扶起来,拍着他的手背笑道:“不要钱!白送!只要赵老汉你答应一件事。”
赵老汉浑身哆嗦:“啥……啥事?杀人放火俺可不敢……”
李管家瞪眼道:“杀什么人!”
“你看你家大小子,还有二小子,这身板多结实。我家老爷就是想跟他们签个契。这大米,木炭是安家费,等开春雪化了,让他们去李家工程队报道,跟着去修路!”
“一天二十文工钱,管三顿饱饭!这契一签,东西就是你的!”
赵老汉愣住了,眼珠瞪得来大,喃喃自语道:“给……给工钱?还管饭?这些东西……白送?”
“白送!”
“签!俺签!”
赵老汉生怕对方反悔,回头冲着屋里吼道:“大郎!二郎!别睡了!快滚出来!那是活菩萨来了!”
同样的一幕,在青州府下辖的安林县、白阳县等地上演。
往日里趾高气扬、恨不得从百姓骨头里榨油的豪绅家奴们,一个个变成散财童子。
陈家的队伍更是夸张,直接敲着铜锣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