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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茶圣:从零开始建商业帝国 第226章 一炉众生红

那香气初时如丝如缕,仿佛是江上初生的薄雾,带着松木焙火后特有的清冽与干燥。

紧接着,千万缕不同的茶香——祁红的蜜糖甜,龙井的豆花鲜,普洱的陈韵厚,铁观音的兰花雅——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它们并未互相冲突,反而在那统一的松脂基调中奇妙地融合,化作一股前所未有的磅礴气息。

这气息不再是单纯的茶香,它混杂了泥土的芬芳、汗水的咸涩、柴火的烟熏,甚至有老人枯瘦手背上的岁月沉香,与孩童掌心里的蓬勃生机。

这是一种属于人的味道,是千家万户悲欢离合的聚合体。

它顺着长江水脉,逆风而上,滚滚荡荡,仿佛一条无形的香气长河,笼罩了半个中国的夜空。

巴渝城外,一间依江而建的简陋棚屋里,药味浓重得几乎盖过了一切。

小铁端着一只粗陶碗,小心翼翼地走到床边。

碗里是刚刚从主栈取来的第一泡新茶,汤色红艳如血,热气氤氲,正是此夜万火归一所成的“众生红”。

他的母亲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双目紧闭,已昏睡了整整一天。

“娘,”小铁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用勺子舀起一滴茶汤,凑到母亲干裂的嘴唇边,“您尝尝,这是掌柜的焙的新茶……您不是最爱这股松柴味儿么?”

茶汤的热气似乎唤醒了老人一丝神识,她干涸的嘴唇微微翕动。

一滴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老人浑浊的眼皮猛地一颤,竟缓缓睁开了。

她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喃喃自语:“这味儿……是你爹走那年,家里最后那点祁门红的味道……他说,喝了这口暖的,路上就不冷了……”

话音未落,两行清泪顺着她深刻的皱纹滑落枕上。

她看了小铁一眼,那眼神里不再有痛苦,只有一种释然的温暖。

随即,她在满室的暖香中,缓缓合上了眼睛,呼吸就此停住。

“娘——!”小铁再也忍不住,伏在床沿,将脸埋在粗糙的被褥里,压抑着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的肩膀剧烈地耸动,滚烫的泪水浸湿了身下那片布料。

就在他悲痛欲绝之时,窗外,江岸边,忽然传来一阵低沉而肃穆的吟唱声。

那声音不高,却整齐划一,仿佛是从无数人的胸膛里共同发出的震动。

小铁愕然抬头,望向窗外。

只见对岸的街巷里,家家户户的灯火下,无数街坊邻居都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茶,面朝江水,默然伫立。

他们在为所有未能亲眼见证这“千炉祭”的逝者祈愿,为所有在黑暗中离去,却向往着这一炉火光的灵魂送行。

歌声在江风中传递,抚慰着每一个像小铁一样,在这场盛大的仪式中品尝着个人悲欢的灵魂。

千里之外,黔地深山。

那位第一个点燃“归心火种”的百岁茶婆,终究没能撑到炉火燃尽。

在添完最后一捧松柴后,她身子一软,靠着墙壁缓缓滑倒。

几个一直守在旁边的半大孩子惊呼着冲上去,却发现老婆婆只是因为脱力而沉沉睡去。

一个年纪最大的孩子学着大人的样子,探了探她的鼻息,长舒一口气,随即板起脸孔,对着弟妹们下令:“婆婆累了,我们来守!一人半个时辰,谁也不许让火小了!”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接过火钳,笨拙却认真地往炉膛里添加木炭。

老婆婆在睡梦中,嘴唇嚅动,含糊不清地吐出最后一句话:“告诉……告诉谢先生……我没……没耽误点火……”

这句断断续续的话语,连同孩童们围炉守夜的景象,被连夜送出的信差记录下来,几经辗转,传到了巴渝主栈的高台之上。

谢云亭听着回报,沉默良久,他没有看向台下欢呼的人群,而是对着传令的伙计,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意外的命令:“传我将令,立档为记。从今日起,黔地所有参与‘千炉祭’的村寨,其学龄子弟,凡入我云记学堂者,束修学费,一概全免。”

同一片夜空下,另一场告别也在静静发生。

盲翁李伯被人用担架抬到了村口的老槐树下。

他枯坐着,侧耳倾听,仿佛能听见风中传来那属于千万人共同劳作的、细微的噼啪声和呼吸声。

他已经许多天水米未进了,此刻却精神矍铄。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忽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

“爹,亥时四刻了。”他的儿子哽咽着回答。

“正好,正好。”李伯笑了,脸上的皱纹像一朵绽开的菊花,“扶我起来,我要尝最后一泡。”

家人用颤抖的手,将一碗“众生红”递到他嘴边。

茶汤入口,他没有立刻吞咽,而是含在口中,细细品味。

良久,他缓缓点头,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苦得正对,甜得刚好……这世道,人心还在,就还有救。”

言毕,他头一偏,靠在儿子的肩上,再无声息。

那笑容,却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那一夜,整个村子都熄了灯,没有哀乐,没有哭嚎,只有村头那一座参与了祭典的焙茶窑火,为他彻夜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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