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轻纱,笼罩着鹭岛港。沈屿提着轻简的行囊——一个背包,一个装着罗伯所赠茶具的竹篮,登上了离岛的渡轮。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文旅局的车将他送到码头后便礼貌告别。轮渡破开平静的海面,鼓浪屿的绿树红瓦在薄雾中渐渐模糊,最终化作海天一色间的一抹青痕。
沈屿站在船舷,海风拂面,心中一片澄澈安然。这段鹭岛之行,始于一场风波,终于一片静好,收获远超预期。
渡轮抵达对岸,他打了一辆车,回到一个多个月前入住的那家滨海酒店,还是原来那间熟悉的套房。
一切仿佛是一个轮回,只是归来时,心境已大不相同。他没有外出,只是在房间阳台上面朝大海,用罗伯新制的紫砂壶泡了一泡茶,静静回味着这段时光。
傍晚,去酒店附近常去的那家小馆子吃了顿地道的沙茶面,便早早歇下。
第二天,天色微明,沈屿便起身收拾。行李依旧简单,只是多了那只沉甸甸的、承载着情谊的竹篮。
他办理了退房,来到地下停车场。那辆玄青色的“长龙·至尊”静静停在那里,落了一层薄灰。
他打开车门,将行李放好,坐进驾驶室。车内熟悉的气息让他感到安心。
发动引擎,低沉平顺的声浪响起,他设定好导航的大致方向——向西,然后便驶出了停车场,汇入了鹭岛清晨渐醒的车流。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信马由缰,随心而行。此行的目的,本就是“在路上”本身。
他避开高速,选择了向西的国道、省道,甚至是一些风景优美的县道。车速不快,窗外的风景从城市的高楼广厦,逐渐变为郊野的田园村落,接着是蜿蜒的海岸线、茂密的防护林、起伏的丘陵。
看到一片迷人的海滩,他便打转向灯,在观景台停车,走下去吹吹风,看潮起潮落,有时会拿出速写本画上几笔。
遇到一条看起来鱼情不错的清澈河流或水库,他也会停车,从后备箱取出便携钓具,在树荫下甩上几竿,享受片刻的垂钓之乐。
饿了,就在途经的小镇找家看起来干净的小店,尝尝当地特色小吃;困了,就在车上小憩,或者寻个安静的民宿住上一晚。
他就这样,像一片随风的云,悠然西行。手机大部分时间处于离线状态,外界的信息被他刻意屏蔽。
他享受这种与世隔绝、只与自然和内心对话的自由。
然而,他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后,鹭岛,特别是鼓浪屿,因为他留下的“墨宝”,正悄然掀起一场他始料未及的波澜。
沈屿离开约莫一周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一位名叫朱振华的中年男子,跟着旅行团登上了鼓浪屿。
朱振华是邻省一家小工艺品厂的老板,有点小钱,附庸风雅,喜欢收藏些字画古董,梦想着“捡漏”一夜暴富。
他脱离了大部队,独自在错综复杂的小巷里乱逛,试图寻找点“原生态”的乐趣。
不知不觉,他逛到了岛内相对僻静的笔山洞附近。一阵拉坯机的嗡鸣声吸引了他,他循声望去,看到一栋老旧的闽南平房,门开着,里面似乎是个手工作坊。
他好奇地探头进去,只见满屋的陶器坯体和半成品,一个老师傅正在里面忙碌。他的目光扫过屋内,突然,挂在斑驳墙壁上的几幅画,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几幅画,题材普通,画的是制陶的场景,但用笔用墨,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功力与气韵!
尤其是那幅《手温》,将一双劳作者的手刻画得如此传神,充满了力量与温度。更让他心头狂跳的是,他在其中两幅画的右下角,看到了一个清晰的签名和钤印——沈屿!
朱振华的心脏差点从嗓子眼跳出来!沈屿!那个名动全国、一字千金的诗人、画家沈屿!
他的画作在拍卖会上可是天价!怎么会出现在这么一个破旧的、名不见经传的陶艺作坊里?!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
他强压住激动,堆起笑脸,走进作坊,对正在收拾工具的罗伯搭讪:“老师傅,您这陶器做得真不错啊!墙上这几幅画,也挺有味道,哪儿来的呀?”
罗伯抬起头,看了看这个陌生游客,以为是普通好奇,便随口答道:“哦,一个朋友画的,放着看看。”
“朋友?”朱振华眼珠一转,试探着问,“这画……卖不卖?我挺喜欢的,想买回去挂家里。您开个价?”
罗伯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语气平淡却坚定:“不卖。朋友送的,是个念想。”
朱振华不甘心,伸出两个手指:“老师傅,我诚心要。两万!两万块一幅,您看怎么样?四幅画,我给您八万!”他以为这个价格对于一个乡下老匠人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了。
没想到罗伯脸色一沉,看他的眼神带上了几分警惕和不悦:“说了不卖。别说八万,八十万也不卖。您请回吧。”说完,不再理会他,继续低头忙自己的活。
朱振华碰了一鼻子灰,悻悻地走了,但心里那团火却烧得更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