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非看着沈耀东,这才一天,曾经在五组意气风发的沈组长,竟憔悴得像换了个人,“沈万山的账本我们找到了。
‘鱼’‘熊’‘鹰’,这些代号对应的人,我们也摸到了边。”
沈耀东的肩膀猛地一颤,抓着椅面的手指用力到发白,“收手吧,陶非。”
他忽然抬头,眼里带着点近乎哀求的急切,“他们不是咱们能碰的,背后的人……能把整个市局都掀翻。”
陶非笑了,笑声里带着点冷意,“看来沈组长知道的不少。”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桌上,眼神锐利如刀,“沈万山背后到底是谁?
是那个‘鹰’,还是更高层的人?”
沈耀东避开他的目光,看向墙上斑驳的污渍,像在研究什么重要线索,“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却越来越低,“该说的我都说了,剩下的……你们别再查了。”
“不查?”
陶非拿起筷子,夹起块红烧肉,在灯光下照了照,“那林薇的死算什么?
那些被沈万山坑害的人算什么?
还有你自己——你以为退一步,他们就会放过你?”
沈耀东的脸白了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
陶非语气沉了沉,“你跟杨局做过搭档,该知道他的性子。
这案子到了他手里,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绝不会停。
我们六组的人,从穿上警服那天起,就没学过‘退缩’两个字。”
他盯着沈耀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不能退,也退不起。
身后是老百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可家人……”
沈耀东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拿妞妞威胁我,我没办法啊!”
陶非的声音冷了几分,“办法从来都有,只是你选了最孬的那条。
别说什么逼不得已,那都是给自己找的借口。”
他顿了顿,忽然提起另一件事,“沈万山派人给张局送了封威胁信,说要是再查下去,就让他五岁的小孙子‘消失’。”
沈耀东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张局是出了名的疼孙子,平时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
陶非的语气里带着敬意,“但张局没有妥协,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所以别找借口。”
留置室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沈耀东低下头,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捂着脸,指缝里漏出压抑的呜咽。
他想起自己刚入警队时的誓言,想起第一次抓贼时的热血,想起妞妞总说“爸爸是英雄”
……
那些画面和眼前的铁椅、忏悔的自己重叠在一起,像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陶非没再说话,起身时看了眼桌上没动的盒饭。
红烧肉的油已经凝固成白色,像层化不开的痂。
“想清楚了,随时叫我。”
他拉开门,晨光顺着门缝挤进来,在沈耀东脚边投下一小块亮斑。
铁门“哐当”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响。
沈耀东抬起头,泪眼模糊中,仿佛看见自己穿着崭新的警服,站在警徽下宣誓。
那句“我志愿成为人民警察”的誓言,穿过岁月的尘埃,在空旷的留置室里,一遍遍回响。
他慢慢伸出手,指尖触到冰凉的铁桌,忽然用力捶了下去,“我对不起……对不起这身警服啊……”
哭声混着铁桌的闷响,在寂静的走廊里蔓延开,像一曲迟到的忏悔。
而走廊尽头的六组办公室,陶非对郑一民道:“他心里的防线,快破了。”
郑一民点头,目光落在窗外初升的太阳上,声音坚定,“破了就好。
咱们要的不是他的眼泪,是真相。
就知道,这小子没说实话!看好了!”
陶非点着头,“郑支放心!”
郑一民转身回了办公室。
分局办公大楼的走廊里,声控灯随着张局的脚步亮了又灭。
他走到三楼拐角时,下意识地往楼下停车场瞥了一眼——杨震那辆越野车,没在老位置。
上班时间已过十分钟,这小子还守在六组,看来案子的棘手程度,比他预想的更甚。
推开办公室门,桌上的茶水还冒着热气,是内勤小王提前泡好的。
张局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刚坐下没两分钟,就见文件筐里堆着的待批文件。
最上面一份是捐赠信息,落款处赫然印着“万山集团”。
他皱了皱眉,把文件推到最底下,指尖在桌面上敲出轻响。
张局心里清楚,这是沈万山背后之人的投石问路,也是示好,希望他能尽快释放沈万山,简直是痴人说梦!
威逼不成,又改利诱,无论是什么招数,在他这,都没用!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咚咚咚”三声,节奏里带着股不容拖延的急切。
“进来。”
张局抬头,看见杨震推门而入时,眼里先掠过一丝意料之中的惊喜,随即被凝重取代,“六组那边有眉目了?”
杨震反手带上门,晨光从他身后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道长长的影子。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从公文包里抽出个档案袋,放在张局桌上,“张局,您先看看这个。”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查到现在,咱们怕是……退无可退了。”
“退无可退?”
张局的手指顿在茶杯沿上,眉头瞬间拧起,“你这是把天捅破了?”
杨震没说话,只是解开档案袋的绳子,抽出里面的复印件。
最上面一张是技术科整理的录音文字稿,红笔圈出的段落里,“时副市长”“霍主任”等名字格外刺眼。
张局拿起复印件,起初只是平静地翻着,手指随着视线移动,渐渐攥紧了纸页。
当看到“陪戴金丝眼镜的老领导去别墅”
“陪时副市长”等字眼时。
他猛地将A4纸拍在桌上,“啪”的一声,震得茶杯都跳了跳。
“畜生!”
张局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些人面兽心的东西!
拿着纳税人的钱,干的都是些什么龌龊勾当!”
他深吸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着,“他们怎么敢……怎么敢!”
杨震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低声道:“这些人里,有三位是现任市级领导,两位退休的省级干部。
以你我的权限,恐怕动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