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的手仍搭在天鉴匣上，铜锁的棱角硌着指腹。南风拂来，裹着草木的气息，却也夹着一丝难以言说的不安。
他忽然想起灵悦离开时，铃铛轻响了一声。那声音极轻，像是被人刻意压住的。可敌人竟知道她爱吃哪家的糖葫芦，清楚她下山走哪条路，甚至连她回头时剑穗晃动的次数都了如指掌——这绝非巧合。
他转身便朝藏书阁走去。
墨玄倚在走廊柱边饮酒，见他过来，微微挑眉：“又查？”
“传讯符还在吗？”云逸问。
“三天前截下的那个？”墨玄从袖中取出半张符纸，“只剩一半，信号乱得厉害。”
云逸接过符纸，指尖抚过裂痕。这不是寻常的传讯符，而是加密暗信，唯有特定之人方能解读。他记得南门轮值名单上有两人对不上时间：一人称病告假，另一人根本未报备。
“你去丹阁查一下，最近有没有人领过‘静神散’。”云逸将符纸收进怀中，“药的批号要与七日前那批药渣吻合。”
墨玄眯眼看他：“你要查谁？”
“先别惊动。”云逸未多解释，快步走入藏书阁。
哑奴已在最深处的高架下，手中握着半截竹简，正擦拭书册。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喉结微动，眼中掠过一缕光。
云逸走到《九域通枢》前，从怀中取出半截玉簪。玉簪冰凉，触到书页的瞬间，封面泛起微光，连飘落的尘埃都慢了下来。
书页自行翻动，停在某一页。原本空白之处浮现出几行字：“子时启门，血屠引路，北谷冰层破，南门无人应。”
云逸凝视着这几行字，心跳漏了一拍。
“子时”并非首次出现。前三封密信皆提及此时刻，却无人察觉它们指向同一时间点。外敌入侵、内奸开门、叛乱爆发——全集中在十五日的子时。
他立刻取出天鉴匣中的密信残片，摊于桌上。墨玄此时归来，抛出一张纸条：“查到了。赵成登记领取过两次静神散，说是疗旧伤。但这药可掩盖灵力波动，常人服用会头晕。”
“所以他近期去过不该去的地方，且未被察觉。”云逸点头。
哑奴走近，将竹简轻轻搁在桌角。喉头再次微动，地面浮现三字：线未断。
“意思是还有人在传递消息？”墨玄皱眉。
云逸望着古籍上的文字，已然明白。赵成只是明面上的人，背后另有更隐秘的联络网。静神散可避灵识探查，传讯符能绕过阵法监控，轮值记录也被篡改——这套流程早已演练纯熟。
“他们不是临时起意。”云逸低声说道，“是等了很久。”
墨玄冷笑：“等我们松懈。”
“现在的问题是，谁在接收消息。”云逸将四样物事并列摆开：密信残片、传讯符、药渣记录、古籍显文。所有时间节点，皆指向十五日子时。
他还缺一个活证。
灵悦推门而入时，剑穗上的青玉铃铛未发一声。她扫过桌上的物件，直问：“要我做什么？”
“东岭哨塔归你管。”云逸道，“补给队每队不超过十人，轮流值守。你带精锐上去，不穿制服，混在普通弟子之中。”
“你是想抓人？”
“是想看谁会动。”云逸并未抬头，“南境补给点是唯一的对外通道。若有内奸，必会设法通风报信——尤其是发现轮值已变，却无人撤防之时。”
墨玄插话：“我负责断药。只要有人再来领静神散，或私自配制类似药物，我就让他当场现形。”
哑奴拿起竹简，在墙角画了一个圈，再以三条线指向中心。
“你是说，三处同时动手？”墨玄看向云逸。
云逸点头：“启动影枢二级预案。不抓人，不打草惊蛇。我们只布控，等他们自露马脚。”
灵悦不再多问，转身离去。出门前顿了顿：“若他们提前动手呢？”
“那就提前迎战。”云逸答，“但我们不能先乱。”
她走了。脚步极轻，仿佛踏在冰面之上。
墨玄拎起酒葫芦，临行前看了云逸一眼：“你真不出手？等他们真把门打开，局面就难控了。”
“现在出手，只会逼他们更换计划。”云逸望着书页上的字，“让他们以为一切顺利，才会亮出真正的底牌。”
墨玄哼了一声，也离开了。
藏书阁内只剩云逸与哑奴。烛火轻晃，映在玉簪上，投下一抹斜影。
云逸伸手摩挲书页，指尖停在“血屠引路”四字上。北谷冰层之下藏着什么，他尚未查明。但血屠亲自带队潜入，说明那边定有接应之人。而能开启南门者，只能是掌握守卫调度权的高层。
他闭目片刻，睁眼时已做出决断。
取出一张新传讯符，写下一道假令：“东线增援推迟，改由南境补给队代送。”这是个陷阱。真正的命令不会如此措辞，但内奸不会知晓。
他将符交予哑奴：“放入文书房外的传递箱，别让人看见。”
哑奴点头，拄着竹简缓步而出。背虽微驼，脚步却沉稳有力。
云逸立于原地，手中仍攥着那半截玉簪。窗外天色渐暗，最后一缕余晖落在书页上，“子时启门”四字隐隐泛光。
他忽然想起灵悦换过的铃铛。她说裂了，是他昨日亲手更换的。可那天清晨，他分明看见她腰间挂的仍是那只旧铃。
他的手指猛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