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静。
静得能听见窗外偶然的鸟鸣。
静得能听见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心跳。
剩下的,只等苏泽这个唯一的当事人,亲口将两者串联。
苏泽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天花板,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难得地闪过一丝……懊恼。
玩脱了。
他以为自己算无遗策,把所有人都当成棋子,把整件事变成一场隔岸观火的戏剧。
结果,戏演完了,谢幕了,最大的那笔烂摊子,却砸在了自己身上。
现在,两个最难缠的观众,堵在后台,非要他这个导演给个说法。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灼人的温度。
然后,他转过头,视线在温以宁煞白的脸和贺知微探究的脸上来回扫过。
他笑了。
笑得有些无奈,也有些自嘲。
“行了,别猜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琐事。
“是我。”
两个字。
没有解释,没有铺垫。
却让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贺知微镜片下的眼瞳,骤然亮起,那是一种猜想得到验证,并发现真相远比猜想更刺激的狂热。
而温以宁的身体,则是一颤。
她早就猜到了。
从苏泽进门的那一刻,她就猜到了。
可当他亲口承认时,那份想象中的血腥与残酷,还是让她心脏抽紧。
但,也仅仅是抽紧了一下。
她关心的,从来都不是那个。
“你……”温以宁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关于码头、关于死人的纷乱念头,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搭在苏泽的手腕上。
脉搏混乱,时而狂暴如奔马,时而微弱如游丝。
一股股灼热与冰冷的真气,在他的经脉里野蛮地冲撞、撕扯,完全没有章法。
温以宁的脸色,愈发苍白。
“你的身体……”她抬头,目光笔直地看着苏泽的眼睛,“现在到底怎么样?严不严重?”
她没有问他杀了谁。
没有问他为什么要杀人。
更没有问他用了什么手段,能造出那样的修罗场。
她只问,你怎么样了。
苏泽看着她眼底那份不掺任何杂质的担忧,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地碰了一下。
他想说没事。
可话到嘴边,看着温以宁那双不容许任何谎言的眼睛,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转而看向另一边的贺知微。
“小医仙。”苏泽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上了一丝调侃的意味,“看出什么门道了没?”
贺知微没有立刻回答。
她向前一步,俯下身,一缕发丝垂落,扫过苏泽的脸颊。
她闭上眼,用一种近乎贪婪的姿态,轻轻吸了一口房间里的空气。
那空气里,混杂着苏泽体内泄露出的,霸道、混乱、却又精纯到极致的金色气运。
“门道?”
贺知微睁开眼,嘴角翘起一个危险又迷人的弧度。
“我看到的,可不是门道。”
“是一座被人遗忘了千百年的黄金之城,一夜之间,城门被您一脚踹开,所有的宝藏、诅咒、怨魂……都被您一个人,打包塞进了口袋。”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点不好,底裤都给你扒干净了。
“既然你看得这么明白。”苏泽索性也就不装了,他费力地撑起半个身子,靠在床头,“那我也跟你坦白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在贺知微那张写满求知欲的脸上停住。
“其实,我的医术,应该比你这个医仙谷的小医仙……要厉害那么一点点。”
这话一出。
贺知微脸上的笑容,第一次,僵住了。
温以宁也愣住了,不解地看着苏泽。
对贺知微而言,这是比任何挑衅都更直接的挑战。
医术,是她除了追寻力量之外,唯一的骄傲。
而苏泽,这个她眼中的“主人”,这个力量深不可测的男人,现在告诉她,他在她最引以为傲的领域,也比她强?
“我不信。”贺知微下意识地反驳,但话说出口,气势却弱了三分。
因为她想起来了。
苏泽身上那种对力量、对气息、对因果的敏锐感知,已经完全超出了武学和医学的范畴。
那是一种更本源的“洞悉”。
“信不信无所谓。”苏泽摆摆手,呼吸又开始变得粗重,“我就是告诉你,我自己的情况,我比你清楚。死不了,就是有点麻烦。”
“麻烦?”温以宁立刻追问,“什么麻烦?我能做什么?”
苏泽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眼神闪烁不定的贺知微,叹了口气。
“你们什么都做不了。”
他靠回床头,闭上眼,声音变得有些飘忽。
“我吞下的那份‘遗产’,就是个不知饥饱的王八蛋,现在正想把我的身体当成它的新窝。”
“我得花点时间,让它明白明白,谁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这番话,他说的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