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景行的实验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x光扫描仪发出的幽幽蓝光,将那个平平无奇的保温杯内部结构投射在高清屏幕上,纤毫毕现。
那枚紧贴内胆夹层的微型信号中继器,像一只蛰伏的金属蜘蛛,安静而致命。
王景行,一个能徒手搓出光刻机零件的技术宅,此刻脸色比屏幕背景光还要惨白。
他指着芯片放大图的手指微微颤抖:“境外军工企业的定制芯片,核心编码结构和我们在边境线上查获的那批仿‘星芒’芯片,同源……我真的会谢,这玩意儿是pLUS会员尊享版吗?”
他猛地转头看向苏砚,声音都劈了叉:“这东西的能耗极低,靠温差就能自充电。它至少潜伏了三个月……苏砚,你和程砚铮的每一次私聊,你们在办公室讨论的每一个核心参数,可能都被现场直播了!”
整个团队的心都沉了下去。
三个月,足以让“星芒”计划被扒得底裤都不剩。
然而苏砚却像被按了暂停键,死死盯着另一块屏幕上的信号频谱图,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近乎冰冷的专注。
那上面,信号激活的记录点稀疏而规律,像一个严谨到刻板的钟表。
“不对。”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破了实验室里膨胀的恐慌,“你看这里,信号每隔23小时47分钟才激活一次,持续时间不超过五秒。这个时间,恰好是我每天雷打不动去茶水间接水的时间。”
王景行一愣,迅速调出数据比对,结果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分秒不差。
“它不是在监听我们聊了什么,”苏砚的指尖划过那道诡异的规律曲线,语气平静得可怕,“它只是在确认‘我’还在不在这个位置。他们不是在养一个窃听器,是在养一个‘活体信标’。”
一瞬间,众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比起单纯的窃密,这个结论更让人毛骨悚然。
苏砚,成了敌人棋盘上一个移动的坐标。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苏砚表现得和往常别无二致,仿佛那个保温杯只是虚惊一场。
但暗地里,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她让助理林疏桐不经意间在公司内部论坛的闲聊帖里“说漏了嘴”:“哎,最近苏顾问忙疯了,下周还要带‘星芒’的核心参数去美国参加一个什么闭门峰会,老板的cpU都快转冒烟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条看似八卦的消息,精准地投喂给了潜伏的眼睛。
同时,苏砚彻底打乱了自己的生物钟。
第一天,她上午十点端着杯子去了茶水间,泡了包龙井。
第二天,下午三点,换成了大红袍。
第三天,她甚至在临近下班时才优哉游哉地晃过去,丢进去一包菊花枸杞。
每一次,王景行都紧盯着信号回传。
果不其然,对方的反应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信号回传的延迟正在被拉长,仿佛对端的操作员也在手忙脚乱地适应苏砚的“作息紊乱”。
“抓到你了。”王景行通过延迟数据和三角定位算法,精准地将信号接收端锁定在本市cbd一栋写字楼的顶层,具体位置——32楼的中央空调外机箱内。
这个消息刚发到专案组群里,一直沉默的周自恒突然发来一条信息,只有一句话,却让所有人精神一振:“那个地址,三年前是周鸿业独子婚房的物业托管单位。”
线索,就这么连上了。
“光找到老鼠窝还不够,得让老鼠自己抓狂。”安全顾问赵婉清在视频会议里推了推金丝眼镜,提出了一个堪称“诛心”的方案,“我管这叫‘情感干扰法’,技术上的博弈太累,不如我们来玩点心理战。”
于是,苏砚在又一次“随机”接水时,对着空无一人的茶水间,状似烦恼地自言自语:“程总也真是的,非要明天就签YS协议的终版……这要是被人听见了,你说会不会有人坐不住啊?”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领口微型麦克风清晰捕捉,并“恰好”被保温杯里的中继器同步过去。
当天晚上,信号监测后台的数据图疯了似的跳动,活跃度是平时的十倍。
鱼儿,彻底被激怒了。
苏砚知道,时机到了。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反锁了门,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一段她和程砚铮提前录制好的“争吵音频”在房间里回响。
录音里,苏砚的声音充满了压抑的怒火:“‘星芒’的指令集绝对不能开源!这是我爸的手稿,你不能这么用它!”
紧接着,是程砚铮冰冷而疏离的回应:“这个项目现在我说了算。我不信任何人,包括你。”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但王景行的监测系统里,信号的峰值在“我不信任何人”这句话出现的瞬间,飙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甚至出现了轻微的过载。
对方最想看到的,原来不是技术机密,而是他们的堡垒,从内部分崩离析。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程砚铮这座“堡垒”,比他们想象的要坚固一万倍。
事实上,他比苏砚更早察觉到了不对劲。
三个月前,他就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每次苏砚从茶水间回来后的第二天,公司总会收到一些不相关的部门提交的、看似专业实则狗屁不通的技术咨询申请,旁敲侧击地打探“星芒”的某个边缘参数。
他没有声张,只是第二天,苏砚办公桌上的茶叶罐里,常喝的提神红茶悄悄被换成了无咖啡因的果茶。
一周后,她工位下方的地板,被以“线路检修”的名义,加装了一块特制的电磁屏蔽垫。
直到苏砚把保温杯拿去检测的那天,两人在电梯里相遇。
密闭的空间里,谁也没说话。
苏砚看着电梯壁上倒映出的程砚铮的侧脸,忽然抬脚,用鞋尖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三下。
一长,两短。摩斯密码里的“w”——早知道了?
程砚铮目不斜视,脚下却迅速回了她两下。
两短。“I”——比你早三杯茶。
电梯门开,两人擦肩而过,嘴角都挂着一丝只有彼此才懂的笑意。
就在所有人以为可以按计划进行下一步时,信号源突然静默了。
“卧槽,断了!”王景行一拳砸在桌上,“对方意识到暴露了,他们在撤离设备!”
“立刻行动!去那栋写字楼抓人!”周自恒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
“不。”苏砚打断了他,声音异常冷静,“不抓人,换杯。”
命令下达,后勤部门以“关爱员工健康,升级办公用品”为由,给苏砚所在的整个部门都送了一批全新的定制保温杯。
外观、重量,甚至连杯盖拧紧时的阻尼感,都和苏砚那个“问题杯”一模一样。
唯一的区别是,这批新杯子的杯盖里,都嵌入了米粒大小的反向追踪模块。
第二天上午,监控画面里,一名保洁员推着清洁车,像往常一样进出各个办公室。
当她从苏砚的办公室出来时,手里拎着的垃圾袋里,不经意地露出了那个旧保温杯的一角。
她走进杂物间,几分钟后空手出来,推着车走向货运电梯。
监控室里,程砚铮将画面拉近,定格在那人推车的手上。
袖口之下,一截熟悉的劳力士绿水鬼表带若隐若现——正是当初那段交易视频里,从周鸿业儿子手中接过箱子的那个买家手腕上的同款。
程砚铮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关掉监控画面,从旁边的柜子里拿出一副黑色皮手套,一根一根手指,缓缓戴上。
“这次,我们跟到底。”
同一时间,苏砚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陈旧的徽章,那是她父亲留下的遗物,代号“磐石”。
她望着楼下街道上缓缓驶过的一辆清洁公司的作业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磐石’的职责,从来不是守住秘密,”她低声自语,“而是让真相,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