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的月光还带着血腥味。玉玲珑坐在聚宝阁的阁楼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玲珑刀的刀柄,刀刃上的寒光映着她眼底的红血丝。已是三更天,楼下清理战场的弟子们早已歇息,只有她还醒着,耳边反复回响着昨夜的厮杀声——刀锋入肉的闷响、敌人的惨叫、烟火弹炸开的轰鸣,像无数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紧。
“姐姐,还没睡?”慕容雪端着一碗安神汤走进来,月白劲装的袖口还沾着未洗净的血渍,“老周说你已经两夜没合眼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她将汤碗放在桌上,热气氤氲中,能看到玉玲珑眼下的乌青。
玉玲珑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听,楼下好像还有哭声。” 慕容雪侧耳细听,只有风吹过灯笼的簌簌声。她叹了口气,坐在玉玲珑身边:“是你心里的声音。昨夜我们歼灭黑风堂主力,是正义之战,不必自责。” “正义之战?”玉玲珑自嘲地笑了,指尖划过刀身的血槽,“可倒下的那些人,也是爹娘生养的。
十三煞里那个独眼煞,我在他怀里摸到了半块给孩子的麦芽糖;铁爪的贴身荷包里,绣着他妻子的名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难以言说的疲惫,“我们杀了他们,和黑风堂的屠戮,有什么不同?” 慕容雪沉默了。她懂玉玲珑的挣扎。
从乌镇胭脂铺的初出茅庐,到如今指挥千军万马的玲珑楼主,她们手上沾的血越来越多,可那颗守护正义的心,却在杀戮中渐渐蒙了尘。 天快亮时,玉玲珑终于浅浅睡去,却立刻坠入梦魇。
梦里是粮仓外的小巷,满地的鲜血汇成溪流,十三煞的尸体一个个站起来,独眼煞的眼眶流着血,对她嘶吼:“你说要护百姓,为何连我孩子的爹都不放过?”铁爪的妻子举着染血的绣荷包,质问她:“我的夫君做错了什么,要被你斩尽杀绝?” 她想解释,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眼睁睁看着血水流向乌镇,淹没青婆婆坐过的老槐树,淹没小蛮嬉笑的身影。
青婆婆从血泊中走来,白发上沾着血珠,眼神失望又痛心:“玲珑,我说过‘勿染无辜’,你忘了吗?” “婆婆!我没有!”玉玲珑惊叫着坐起,冷汗浸透了中衣,窗外已是鱼肚白。她大口喘着气,心口剧烈起伏,梦里青婆婆失望的眼神,比任何刀伤都让她难受。
“姐姐做噩梦了?”小蛮端着水盆进来,看到她苍白的脸色,担忧地问,“是不是又想起昨夜的事了?青禾姐姐说你是太累了,让我给你擦把脸醒醒神。” 玉玲珑接过毛巾,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镇定。小蛮看着她发抖的手,小声说:“其实……我也梦见那些死人了。但慕容姐姐说,他们是黑风堂的坏人,害了好多百姓,我们杀他们,是为了救更多人。”
“可坏人就该死吗?”玉玲珑反问,声音里带着迷茫。她想起刚建玲珑楼时,立下“不害无辜”的规矩,那时她以为正义就是非黑即白,可真到了刀光剑影里才明白,每个生命背后都有牵绊,杀戮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 小蛮被问住了,挠了挠头:“青婆婆说,做大事不能心软,但也不能随便杀人。姐姐你还记得吗?上次我们截获赃物,你放了那个被胁迫的车夫,他后来还帮我们传递情报呢。”
青婆婆的话像一道光,劈开了玉玲珑心中的迷雾。她猛地起身,在青婆婆留下的旧物里翻找,终于在一个褪色的木箱底层,找到一串黄铜小铃——那是青婆婆生前念佛时挂在手腕上的,说是“听铃静心,莫忘慈悲”。
铜铃共有五颗,串在红绳上,轻轻一晃,发出清越的声响,驱散了梦魇留下的阴霾。玉玲珑将铜铃系在腰间,铃音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每一声都像在提醒:勿忘初心,勿染无辜。 早饭时,弟子们正在讨论如何处置被俘的黑风堂护卫。三十多个俘虏里,有一半是被胁迫加入的普通百姓,另一半是死心塌地的打手。
“依我看,直接杀了省事!”一个年轻弟子愤愤不平,“他们手上都沾着百姓的血,留着是祸害!” “不行!”青禾立刻反对,她正在给受伤的俘虏换药,“那个瘸腿的大叔说了,他是被黑风堂抢了田地才被迫入伙的,好几次偷偷给百姓报信呢。”她指着俘虏里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他才十五岁,是被抓来做饭的,根本没杀过人。”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都看向主位的玉玲珑。玉玲珑腰间的铜铃随着她起身的动作轻响,铃音让她纷乱的心绪渐渐平静。她走到俘虏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或恐惧或倔强的脸,停在那个瘸腿大叔和少年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加入黑风堂?”她问瘸腿大叔。
大叔颤抖着回答:“小人名叫王二,去年被黑风堂抢了渔船,不加入就杀我全家……我从没害过人,真的!” 她又看向少年:“你呢?” 少年眼泪汪汪:“我叫小石头,爹娘被他们杀了,他们抓我来烧火,我偷偷给关在地窖的百姓送过馒头……” 玉玲珑腰间的铜铃又响了,这次她听清了铃音里的提示——青婆婆说“无辜者当救,胁从者当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