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族之所以拥有要塞却不固守,反而主动出击,实是因妖术之威过于骇人。
若仅有个别妖族施术,尚不足为惧;然一旦妖类聚集,达千数之众,乃至传闻中未曾亲见的万数规模,其合力施展的妖术便将化为极其恐怖的存在。
尽管那攻击形式看似简单直接,但对于无法移动的要塞而言,只需承受一两次这般轰击,便足以使之濒临崩溃。
然而,众妖兵施展妖术亦有其局限,即需时间集结列阵,蓄力凝术。正因如此,当妖族大军列阵蓄势之际,人族必须及时出兵袭扰阻截,绝不能容其从容施为。
——
激战正酣。
人族军队每向前推进三十至五十步,便迅速变换阵型:第三、四部与第五、六部交替轮换站位,随即整阵再度向前挺进。
随着军阵正面逐渐拓宽,两翼骑兵分兵护持,如翼展般守护侧翼。
军阵最后方,预备役士卒已轮番就位,持续进行投射压制,另有一队壮汉专责清除战车行进的障碍。
妖族一方,先前用以消耗人族箭矢的万余兽群,在数轮冲锋中已折损过半,协战的附庸妖兵亦阵亡数百。此刻,即将投入战场的妖兵身形巍峨,几近一丈,显然是妖族精锐之师,战局之势骤然凝重。
激战未止。随着妖族新一轮进攻结束,人族军阵已踏入妖兵精锐的冲锋范围,可那些身形巍峨的妖族却纹丝不动,静默如山。
这份异常的沉静,令阵前指挥的五部长心生疑窦。然战场瞬息万变,容不得他细思。
骤然间,妖兵本阵后方爆发出数道凄厉刺耳的尖啸,如裂帛破空。人族军阵闻声立止,巨盾轰然砸地,顷刻间再筑钢铁坚壁。
地面开始震颤,节奏沉浑。忽见一道迅影跃上山丘,嘶吼震野,随即在丘壑间纵跃腾挪,瞬息已至前沿高丘之巅。
那是一头四足踞地的巨豹,身长数丈,高逾一丈,宛如移动的楼阁。它踞高睥睨,凶威如实质般压下,竟令数里外的人族军阵生出一阵不安的骚动——许多新兵从未见过如此巨兽。
骚动仅持续数息。老兵厉声喝止,解释道此等巨妖虽形貌骇人,实则不过皮糙肉厚的大型炮灰,战力甚至不及寻常妖兵。
然危机未消。巨豹现身之后,丘后又接连涌现数道庞然巨影:一条鳞光森然的数丈长巨蟒,一头体型堪比巨豹的牦牛,以及一座小山般的战象。
四头巨物甫一抵达,毫不停滞,便向人族军阵发起冲锋!
瞬息之间,它们已越过妖兵阵列。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妖兵精锐齐声狂啸,如潮水般紧随掩杀。
巨兽过处,妖兵尚能闪避,残存的兽群却遭了殃,或被一脚踏成肉泥,或被碾入土坑,顷刻毙命。
冲在最前的巨豹猛然跃起,这一扑之距,竟似要直接落入人族军阵中央。落点范围内的士兵冷汗涔背,却无令不退,只得强抑惊惶,弓仰指天,枪戟向空,严阵以待。
千钧一发之际,熟悉的尖啸再起:“嗖——”这一声却更为暴烈,破空之音如雷炸响。
只见巨豹凌空坠落的瞬间,一支比寻常床弩铁箭粗长倍余的巨箭贯体而过,将其生生推出数十丈,钉死在地。哀嚎凄厉数息,便再无声息。
另一支巨箭同时命中牦牛,骇人力道竟将其当场撕裂,两半尸身轰然坠地。
弩啸未绝,五部长早已下令。数支精锐小队如利箭离阵,在友军掩护下直扑剩余巨妖。他们配合精熟,先以缠困之术限制巨蟒战象,随即合力斩之。
任务既成,小队迅疾回撤。其中数人返阵途中险被追袭的妖兵精锐缠上,堪堪在合阵前脱身,铠甲上已添数道深痕……
寨楼之上,前将军眉峰紧蹙,眼中愁云笼罩。他凝视着远处烟尘未定的战场,再次沉声下令:“传令,命一部、二部即刻出阵!”
身旁副将闻言,面色微变,略作迟疑后劝谏道:“将军……是否改派七部、八部前往更为稳妥?”
副将的顾虑并非无由:一部与二部在三月下旬的激战中伤亡最重,如今各小队中平均混编着两名上月新补入的士卒。更为关键的是,这两部正当轮值守夜,兵卒皆已疲惫。
前将军目光不移,只淡淡道:“传令。”
副将暗叹一声,只得向传令官挥手下令。
寨内,正在原地休整的刘苏其实早已有所预感。自二部整队待命,三、四部出寨接替,乃至预备役给他们送来大量食物时,他便隐隐感到今日必上战场。
他有这想法的理由很简单:眼下妖族立足未稳,战力必然未至鼎盛;而一、二部皆编有近百新兵,此时出战,正是难得的历练之机。
果然,寨楼号旗倏然舞动。
白队长率先起身,喝令:“列队!”
随后部队在部长的整饬下迅速集结,朝寨门开拔。
蒋胖作为大盾手须列于阵前,虽只是短暂与队友分离,这小胖子却频频回头,目光掠过白队长,又寻向刘苏。
待全军出寨整阵,巨盾于寨前列开。蒋胖望着前方尚未清理的血污战场,呼吸不由得紧促起来,握盾的手心渗出汗珠。
直到看见白队长与刘苏稳稳立于自己身后,他那份慌乱才稍稍平复。
此时,一部部长长刀出鞘,喝令如雷:
“全军——前进百步!”
两部应声而动,步伐齐整,向前稳步推进。百步之后,军阵肃然立定,如磐石般楔入战野之中。
一部、二部接到的命令十分明确:掩护前方主力。
此刻的战场前沿,步军向前推进已变得异常艰难。两部每前进往往不到三十步,便不得不重新变阵,调整防线,才能继续挪动。
同样的,妖族的攻势却如潮水般愈发汹涌狂暴。人族军阵在持续的重压下,终于出现了第一道裂痕。
一名大盾手在轮转换阵的瞬间,被妖兵窥得破绽,一爪撕断其臂膀。鲜血喷溅,阵型虽在嘶吼与补救中迅速弥合,但那瞬间的动摇已如寒刃般划过每个将士的心头。
统军的五部长已然明白,步兵的承受力,已逼近极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