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重阳糕与高跷
离重阳节还有三日,沈未央家的灶台就没歇过气,炊烟袅袅缠在屋檐上,混着米香漫进整条巷弄。我刚拐过巷口的老槐树,就听见石臼捶米的“咚咚”声,厚重又有节奏,伴着白雾从灶房的窗缝里钻出来,在微凉的风里散成清甜的气息。
“阿寻!这边!”沈未央的声音从屋里钻出来,她半个身子探在门框外,乌黑的辫子梢还沾着点白面粉,像落了团细雪,“我娘正做三色重阳糕呢,红糖、豆沙、芝麻三种馅,你最中意哪个?”
我刚要应声,就被她拽着袖子拉进了厨房。石臼里的糯米已经捶得软烂发黏,泛着温润的米白色光泽,她娘正往里面匀匀撒着红糖粉,指腹碾开结块的糖粒,动作熟稔又温柔。沈未央趁她娘转身取蒸笼的空档,偷偷抓了把生糯米塞进我嘴里,眼尾弯成月牙:“尝尝?这是浸了一夜的,够不够糯?”
米香混着淡淡的甜意在舌尖散开,却又带着几分过腻的齁,我龇牙咧嘴地吐掉米渣,她却笑得直不起腰,拍着灶台道:“就知道你怕甜,放心,我早跟娘说了,给你留的芝麻馅,糖只放了平常的一半。”
灶房外的空地上,沈未央爹正弓着腰削高跷的木腿。木料是前两日刚从后山伐的硬杂木,纹理细密,被削得笔直修长,顶端牢牢钉着块厚实的横板,踩上去刚好能卡住脚面。他手里的墨斗线一弹,在木腿上留下道清晰的黑线,又举起尺子量高度:“得再高半尺,才能踩着从这边河岸到对岸,回头刷层桐油,防着重阳那天露水打湿打滑。”
“要不要先练练手?”沈未央不知从哪搬来副做好的矮跷,木腿只及我膝盖高,边缘磨得光滑,“先把稳当练出来,不然重阳那天真摔进河里,可得被镇上人笑一年。”
我扶着她的胳膊,颤巍巍踩上高跷,刚站直身子就晃了晃,脚下的木腿像两条不听话的长虫。沈未央赶紧伸手来拽,却忘了自己也站在草垛边,重心一歪,两人“噗通”一声摔进草垛里,干草簌簌往下落,沾了满身。她娘在灶房门口笑得直拍腿:“慢点!当年我跟你爹学这个,摔得比你们还狼狈,膝盖青了半个月才消。”
正闹着,河对岸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是沈未央的弟弟带着村里的小娃们试新扎的秋千,那秋千架在老柳树杈上,绳头系着块木板,一个小娃没抓稳,身子晃了晃差点滑进河里,幸亏沈未央爹眼疾手快,几步跨到河边拽住了秋千绳,把人拉了回来。“毛躁的性子!”他嘴上斥着,手上却麻利地给秋千绳又加了道死结,还拽了拽绳头试了试牢固度,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关切。
“重阳那天可热闹了!”沈未央拍掉发梢的干草,眼睛亮得像盛了星子,“先让镇上的高跷队表演,从咱们这边河岸踩着过去,到对岸再绕回来,踩着鼓点走,可威风了!然后咱们分重阳糕,再比荡秋千,谁荡得最高谁赢,最后还能去后山摘野枣,怎么样?”
我望着她鼻尖沾着的面粉,又瞥了眼远处河面上晃悠悠的秋千,夕阳正把秋千的影子拉得老长,落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我忍不住笑了:“行啊,就是别让我压轴踩高跷,我怕把你家新做的高跷给踩断了。”
她娘端着刚蒸好的米团走出来,闻言朗声接话:“断了再做!后山的木料多的是,重阳佳节,不就图个热热闹闹、平平安安嘛!”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厨房的窗户染成了暖融融的金红色。石臼里的糯米香混着桐油的清苦飘向远方,高跷的影子斜斜映在地上,像两根被拉长的惊叹号,静静候着重阳那日,在青石板路上踩出一串热热闹闹的脚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