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芽尖上的银芒
三日后的清晨,我是被星璃的惊呼吵醒的。
她扒着窗沿,手指点向两界田的方向,声音里带着雀跃的颤音:“阿禾哥!你快看!长出来了!”
我披衣冲到门口,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不过三天功夫,新翻的田垄上竟冒出层浅浅的绿,像铺了层细绒毯。更奇的是,每株幼苗的芽尖都顶着点银亮的光,在晨露里闪闪烁烁,像谁把碎星星撒在了叶尖上。
“是银粒发的光!”沈未央拎着竹篮从隔壁走来,篮里装着刚从胭脂河打来的清水,“我爹说,这是麦种在‘认土’,银芒越亮,说明它跟两界的土越亲。”
我们踩着还没完全化透的残雪往田里走,脚边的冻土已经软了大半,踩上去能陷下半寸,混着湿润的泥土气,还带着点胭脂河特有的清腥。离田垄还有几步远,就见秦老汉蹲在地里,手里捏着株幼苗,老花镜滑到鼻尖上,看得入了神。
“秦爷爷,咋样?”星璃凑过去问。
秦老汉扶了扶眼镜,指着芽尖的银芒:“怪哉!这银光还会动!你看它顺着茎秆往下爬,像是在往土里钻呢。”
果然,那点银芒像有生命似的,顺着嫩绿的茎秆缓缓下移,没入泥土的瞬间,土里突然冒出根极细的银丝,顺着田垄往胭脂河的方向延伸,在晨光里拉出道几乎看不见的亮线。
“是界丝!”沈未央眼睛一亮,“它在跟河那边的苗打招呼呢!”
正说着,沈伯父扛着锄头来了,他身后跟着两个胭脂河那边的汉子,手里拎着个木桶,桶里盛着半桶河泥,上面浮着层泡沫,像刚从河底捞上来的。“那边也出苗了,”沈伯父把河泥放在田埂上,“芽尖也带着银芒,跟这边的一模一样。这河泥是那边的‘见面礼’,说混在这边的土里,能让两边的苗长得一般高。”
我们七手八脚地把河泥匀在田垄间,刚撒下去,就见土里的银丝猛地亮了亮,像接收到信号的灯绳。田垄上的幼苗像是被风吹了似的,齐齐朝着胭脂河的方向弯了弯腰,芽尖的银芒汇在一起,在晨光里织成片细碎的光网。
“你看李奶奶!”星璃突然指着村口。
李奶奶端着个陶碗,正沿着田埂往这边走,碗里是刚熬好的米汤,冒着腾腾的热气。她走到田边,用勺子舀起米汤,轻轻浇在幼苗根上,嘴里念叨着:“多喝点,长壮实点,把这边的暖,都带到河那边去。”
米汤渗进土里,芽尖的银芒突然炸开层柔光,像被暖热的星子。沈未央蹲在李奶奶身边,看着幼苗贪婪地吮吸着米汤,忽然低声说:“我娘以前总说,庄稼跟人一样,得用真心喂。你对它好,它就把两边的念想,都长成沉甸甸的穗子。”
中午的日头爬得老高,我们坐在田埂上啃麦饼,沈未央带来的河鱼干泡在清水里,竟渗出些银亮的油星,浮在水面上,像融化的银粒。远处的胭脂河面上,隐约能看见对岸也有人影在田里忙碌,动作和我们这边的人渐渐重合,分不清谁在河这头,谁在河那头。
星璃翻开《两界农事录》,在新的一页写下:“通心麦出苗,芽带银芒,界丝相连,两界苗语相通。”她笔尖刚落,田垄里的银芒突然齐齐闪了闪,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我望着那些顶着银芒的幼苗,忽然明白,所谓的两界,从来不是被河隔开的两个地方。就像这些麦种,埋在土里是一家,长在风里是一体,芽尖的银芒不是界限,是桥,是线,是两界人心里长出来的念想,正顺着茎秆,往彼此的世界里钻。
沈未央把最后一块麦饼掰碎,撒在田埂边:“给它们也尝尝青风村的味。”风吹过,碎饼屑被卷着飘向胭脂河,河面上的银花又绽开几朵,像在点头说好。
远处的冻土还在融化,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无数株幼苗在土里拔节。我知道,过不了多久,这些顶着银芒的芽尖,就会抽出青青的麦秆,把两界的牵挂,都长成连天的麦浪。而那些藏在土里的银线和念想,会在麦浪深处,悄悄结出最饱满的穗子。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