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扬沉默了片刻，眉眼间也染上一丝沉重。
他何尝不知？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需要有人去坚守底线，去点燃黑暗中的微光。
他低声道：“我知道前路艰难。但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我们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让更多人，能在不那么糟糕的规则下，尽量像个人一样活下去吗？”
周盛没有再说话，只是极轻地合了一下眼，表示认同。
他的目光越过余扬，扫向不远处正被押上囚车的安咏冶。
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男人，此刻戴着手铐脚镣，头发凌乱，眼神呆滞，仿佛一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只剩下失败者的颓丧。
而在另一辆看押车里，孙御白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周盛的目光在孙御白身上停留了一瞬，复又看向余扬，用最后的力气低声道：“小心…安咏冶…有后手…，他背后势力…盘根错节…”
他顿了顿，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孙御白，他也算…提供了线索…帮了忙…若有罪…按律惩处…若无…也…手下留情…”
这近乎为“情敌”求情的话，让余扬挑了挑眉，他意味不明地“呵”了一声，语气带着点调侃，却也认真：“哟，难得啊，我们法不容情的周副队还会替别人说话，还是这位‘旧情人’？怎么，怕我公报私仇？”
周盛没有力气回应他的调侃，只是用眼神固执地看着他。
余扬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放心。我余扬办事，只讲证据和规矩。他有罪，跑不了；他没罪，谁也冤枉不了。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这是我的原则。”
听到这句保证，周盛眼中最后一丝强撑的清明终于缓缓散去，那一直紧绷的、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般的精神，彻底松懈下来。
他最后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地耷拉下去，意识迅速沉入无边的黑暗。
余扬没等到他再开口，低头一看，周盛已经彻底晕了过去，呼吸微弱但平稳。
他立刻挥手：“快，上直升机！全速返回基地！”
太佑谦的心随着周盛再次昏迷而猛地一揪，他几乎是跟着担架小跑起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周盛苍白的脸。
巨大的运输直升机旋翼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载着周盛、太佑谦以及部分重伤员和关键证据，率先划破拂晓的天空，向着北城基地的方向飞去。
工厂内，余下的清理和扫尾工作仍在继续。
白小北没有随直升机离开，他留了下来。他在基地实验室协助过很长时间，对于生物样本的采集、分类和初步处理颇有经验。
“余队，那些被关押的、用于表演和交易的丧尸……我觉得有必要采集一些样本带回实验室。”白小北找到正在指挥收集武器和文件的余扬，指了指“狂欢场”一侧那些特制的铁笼，里面还关着几只形态各异、有些甚至明显经过人为改造的丧尸，“安咏冶他们可能在进行某种非法的生物实验或改造，这些样本或许能提供线索。”
余扬看了一眼白小北，眉头微蹙：“你叫我……”
“余队”，白小北又叫了一声，“工作时间应该这样叫你。”
余扬挑了挑眉，他倒是不反对这样的叫法，甚至觉得还挺新奇，“不急，你也几个小时没有休息了，先……”
“不碍事，采集样本用不了太大力气。”白小北又打断他，笑了笑，笑容温和却坚定，“多个人帮忙，也能快点结束。这里……让人不舒服。”
余扬明白他的意思。这片充满堕落和血腥的废墟，确实令人窒息。
他点了点头，递给白小北一套防护服、手套和一套经过消毒的采样工具：“小心点，跟紧我。我负责警戒和清除威胁，你负责采集。”
“明白。”
两人穿上防护服，走向那些散发出恶臭的铁笼。
余扬手持一把大口径手枪，眼神锐利，每靠近一个笼子，都先确认里面的丧尸是否具有突然暴起的危险性。对于还在嘶吼挣扎的，他会果断地瞄准其头部开枪，干净利落。
“砰！”
一声枪响，一只试图撞击笼门的变异丧尸应声倒地。
白小北跟在他身后，手里拿着特制的采集钳和小型容器。
他蹲下身，动作熟练而小心地从丧尸伤口处、口腔、或者皮肤变异处采集组织样本、唾液或表皮碎屑，分门别类地放入不同的密封容器中，并贴上临时标签。
他的神情专注，仿佛在做一项精密的实验，完全无视了周围环境的污秽和鼻尖萦绕的腐臭。
工作间隙，为了驱散一些压抑感，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天。
话题不知怎的，就转到了太佑谦身上。
“有钱现在已经很收敛了，以前当明星的时候，那真是众星捧月，走哪儿都是焦点”，白小北一边小心地刮取一只丧尸指甲缝里的污垢，一边随口说道，语气里带着点怀念和老友间的调侃，“我记得有次跟他出去，差点被疯狂的粉丝给挤扁了。他那张脸，真是……祸水级别。”
余扬在前面警戒，闻言“嗯”了一声，道：“看得出来。就算在末世，他那份……嗯，‘精致’，也挺扎眼的。”
他想起太佑谦即使被囚禁殴打，也依旧难掩的惊人美貌和那种独特的、带着傲娇的气质。
“是啊，”白小北叹了口气，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里带上了些遥远的感慨，“以前的日子……虽然现在想想有点不真实，但那时候，真的挺轻松快乐的。”
他指的是末世前，自己作为富家少爷，可以无忧无虑地沉浸在动漫、游戏、逛漫展的世界里，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新款手办抢不到，以及因为要开会而赶不上漫画作家的签售会。
那是一种被文明社会包裹着的、带着“奢侈”烦恼的平静生活。
然而，听在余扬耳中，结合刚才谈论的太佑谦那光鲜亮丽、被众人追捧的明星生涯，他不由自主地将“富二代”白小北的形象，与北城基地里某些他见过的、仗着家世游戏人间、挥霍无度的纨绔子弟重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