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怀着几分疑惑，不明白主任为何在临近午休的档口突然召唤自己，徐珏下意识地就对着前来传话的小护士开口询问：
“主任找我？知道是什么事吗？”
小护士无辜地摇了摇头，一脸“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
“不清楚呢，主任只说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见此情形，徐珏也只得无奈地放弃了立刻去食堂解决午餐的念头，她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确保形象得体，然后朝着主任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留着一道缝隙，徐珏走近，透过门缝可以看到主任正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微微低着头，鼻梁上架着那副她常戴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紧锁在桌面的某份文件或电脑屏幕上，眉头紧锁，眉心拧成了一个“川”字，嘴唇也抿得紧紧的，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正在面对棘手难题、陷入深深沉思的气场。
徐珏在门口停住脚步，没有贸然闯入，她抬起手，指节在敞开的门板上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叩叩”声。
声响成功吸引了主任的注意力，她抬起头，目光从文件上移开，透过镜片看向门口，看到是徐珏，她脸上的凝重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朝徐珏点了点头，示意她进来。
徐珏这才迈步走进办公室，来到办公桌前，她刚站定，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主任找她所为何事，就听到主任用略带疲惫但依旧沉稳的声音说道：
“徐医生来了，先坐吧。”
徐珏心中疑惑更甚，但还是依言在对面的访客椅上坐了下来，她看到主任似乎还没有完全从刚才的沉思状态中脱离出来，目光又飘向了桌上的文件，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徐珏的嘴巴微微张开，想要主动询问，但看到主任这副专注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她保持着安静的姿态，耐心地等待着，只是心中那份关于午餐的念想和对未知任务的揣测，让等待的时间显得有些漫长。
好在主任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大约两分钟后，主任似乎终于理清了思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文件往旁边推了推，然后抬起眼，脸上露出了一贯的带着和善的笑容，看向徐珏，开口问道：
“徐医生，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
徐珏听到这话，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她心里忍不住暗自吐槽：
“又是这种无聊的明知故问式开场白……我要是知道，现在还会坐在这里一脸问号地等着您发话吗？”
不过，多年的职场素养让她将这份吐槽完美地隐藏在了平静的面具之下，她的脸上依旧保持着对上级应有的尊敬，混合着恰到好处的疑惑，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上午连续咨询而带来的淡淡疲惫，用一种满是探究的语气，诚恳地回答道：
“主任，我还真不清楚，是上午的病例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有其他工作安排？”
听到徐珏这个回答，主任明显愣了一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茫然，她似乎真的没料到徐珏会对叫她来的目的毫不知情，仔细看了看徐珏的表情，确认那疑惑不似作伪后，才有些恍然地“哦”了一声，随即开口解释道：
“啊，不是病例的事，是这样的，徐医生，你应该也知道的，每个学期，市里都会统一组织一批心理医生，进驻到各个高中，特别是高三年级，为学生们进行心理筛查和必要的疏导工作，这件事，院领导一直很重视。”
徐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这项常规工作，主任这才继续说道：
“原本呢，这次我们院负责的片区，定的是由李医生牵头带队，但李医生最近临时接到通知，要去外地参加一个非常重要的学术研讨会，时间正好冲突了，去不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徐珏身上，语气变得期待，“所以呢，我就想问问你的意思，李医生去不了，这个担子……院里考虑由你来接，你看怎么样？”
听到原来是这么回事，徐珏微微蹙起的眉头很快便舒展开来。
去学校开展心理疏导工作，这确实是她们科室每年的常规任务之一，她也曾参与过，李医生是科室里的资深前辈，资历老，经验丰富，由她负责本是理所应当，徐珏也听说她最近要参加一个重要的学术会议，想来就是这件事造成了冲突。
徐珏在心里快速权衡着，这项工作虽然会额外占用一些时间和精力，但并非不能接受，而且深入校园接触学生，对拓展临床视角也有益处，她正准备开口答应下来，突然，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她的脑海。
等等！去学校？心理疏导？高三学生？！
徐珏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攥紧，她脸上的表情微微凝固，在主任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她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主任，我们医院具体负责的是哪几所学校？名单……确定了吗？”
主任被徐珏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莫名其妙，通常医生们接到这种外派任务，更关心的是时间安排，工作量或者津贴补助，很少有人会特意追问具体负责哪几所学校，但她看徐珏问得认真，还是拿起手边的一份文件，低头看了看，然后逐一念出了几个学校的名字：
“嗯，我看一下……主要是一中，三中，还有……，差不多就这几所，都是市里的重点。”
随着主任一个个名字念出，徐珏感觉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心脏如同被只大手捏住了一样，忍不住开始祈祷了起来：
“不要十二中，不要十二中，不要十二中…”。
直到主任将最后一个学校的名字说完，仍有没有听到自己祈祷中的那个名字，徐珏顿时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庆幸起来没有南初晓所在的学校。
主任将名单念完，抬头看向徐珏，发现她的脸色在短短几秒钟内变了又变，表情之丰富，让主任的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怎么了，徐医生？是有什么困难吗？”主任关切地问。
“……不，没有。”徐珏迅速调整好表情，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我只是……在回想这几所学校的大概情况，主任，这个任务我接受，没问题。”
听到徐珏肯定的答复，主任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好，那就这么定了，具体的安排和时间表，我稍后让助理发给你，你先去吃饭吧，下午还有门诊。”
“好的，主任，那我先出去了。”徐珏站起身，礼貌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主任办公室。
带上门，走在安静的走廊里，徐珏才感觉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击感稍稍平复，她回想起刚才自己那番剧烈的心理活动，也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只不过是去学校工作而已，自己是不是有点反应过度了？
她摇了摇头，将这份莫名的悸动暂时压下，决定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后，主任重新将目光投向了电脑屏幕，屏幕上打开的，正是此次外派工作的详细安排表，而七中的名字赫然正在上面！
……
从一个久违的酣畅淋漓睡到自然醒的觉中醒来，南初晓舒服地发出一声含糊的鼻音，缓缓睁开了眼睛，清晨柔和的光线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里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惬意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感觉每一寸筋骨都舒展开来，残留的睡意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神清气爽的满足感。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动作一顿，连忙转过身，看向床铺的另一侧。
空的。
昨晚还依偎在怀中的温软身躯，此刻已经不见了踪影，原本属于另一个人的位置，床单平整，枕头凹陷的痕迹也几乎消失，伸手探去，被窝里只剩下淡淡的余温，以及一缕似有若无的、属于郑仪的幽雅香气，固执地萦绕在鼻尖，证明昨夜并非一场美梦。
不知为何，一股淡淡的如同羽毛拂过心尖般的失落感，悄然在南初晓心中弥漫开来，明明知道郑仪不可能一直留在他房间，但醒来时发现只剩自己一人，还是让他感到些许空荡。
昨晚，在那番沉重的交流之后，他与郑仪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两人只是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汲取彼此的力量，确认对方的存在，因为脑子里乱糟糟的，他什么额外的念头都没有，只是单纯地想要抱着她。
郑仪也就那样静静地任由他抱着，纤细却有力的手臂同样环抱着他，指尖偶尔无意识地梳理着他的头发，直到墙上的时钟指针划过某个数字，郑仪才轻轻动了动身体，低声说：
“时间不早了，我该回房间了……”
她的话还没说完，南初晓抱着她的手臂就下意识地收紧了，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仿佛害怕她一离开就会消失。
郑仪感受到了他的不安和依恋，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怜惜地揉了揉他柔软的发顶，她刚想再次开口，用更充分的理由说服他，比如“乐乐可能会发现”，就听到南初晓将脸埋在她胸口，闷闷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乞求，抢先说道：
“姐……别走，今晚……留下来好不好？我保证，我什么也不做……就是想多抱你一会儿……”
他的声音透过衣料传来，显得有些模糊，却直直地撞进了郑仪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郑仪张了张嘴，那句“我睡在这里，万一被乐乐发现怎么办”在舌尖滚了几滚，却最终没有说出口，看着怀中少年微微颤抖的睫毛和紧抿的嘴唇，那副明明很不安却强撑着不肯放开手的模样，让她所有的理智和顾虑，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无声的心疼和纵容。
于是，她沉默了下来，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是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自己和他都躺得更舒服一些，然后伸出胳膊，重新将他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在他的发顶。
无声，即是默许。
就这样，两人相拥而眠，度过了一个与激情无关却异常温暖安心的纯粹夜晚，一个罕见的素觉。
想到昨晚那种紧密相依毫无隔阂的睡眠，感受着彼此心跳和呼吸的韵律，南初晓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勾起一个满足而眷恋的弧度，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有一就有二，这次能成功留下郑仪过夜，下次……下下次……说不定就能慢慢变成常态了呢！”
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且得寸进尺的期待，正当南初晓沉浸在“夜夜好眠”的畅想中时，房间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南初晓的目光立刻投了过去。
只见郑仪推门走了进来，她今天穿着一身浅米色的，质地柔软的家居服，外面罩着一条印有小碎花图案的可爱围裙，围裙系带在身侧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围裙下，一双雪白的棉袜踩在毛茸茸的兔子拖鞋里。
她乌黑的长发没有像往常那样扎起，而是柔顺地披散在肩头，为了方便做事，只用一根简单的发绳在脑后松松地挽了一下，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柔和慵懒，充满贤妻良母气质。
这不同往常的装扮和气质，让南初晓眼前骤然一亮，心跳都漏跳了半拍。
郑仪看到他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已经醒了，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语气里带着无限的柔情和一丝催促：
“醒了？小懒虫，还不赶紧起床吃早饭！再赖床早餐都要凉了。”
南初晓“嗯”了一声，应得很乖巧，但身体却依旧赖在床上没动，反而朝着郑仪的方向，微微抬起了双手，张开了双臂，脸上露出一个带着依赖和撒娇意味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郑仪看着他这副孩子气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出了声，眼底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她走上前，在床边微微俯身。
南初晓立刻伸出手臂，环抱住了她纤细却柔韧的腰肢，将脸埋进她柔软平坦的小腹，像只撒娇的大型犬般亲昵地蹭了蹭，深吸了一口她身上混合着早餐香气和淡淡体香的温暖气息。
郑仪也温柔地回抱住他，一只手自然地落在他蓬松微乱的头发上，轻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揉着，指尖穿梭在发丝间，带来令人安心的抚慰。
“好了，快起床吧，早餐要趁热吃。” 郑仪柔声催促，但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嗯！” 南初晓这次应得干脆，终于松开了手，利落地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
郑仪站在床边，看着少年晨起时略显单薄却线条优美的背影，目光不自觉地变得复杂起来，昨夜未尽的话题，如同悬在心头的一块石头，让她无法真正轻松。
片刻的沉默后，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了几下，像是鼓足了勇气，轻声开口，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和深深的关切：
“小南……关于昨晚……我说的事……你……你是怎么想的？”
她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事，但两人都心知肚明。
南初晓穿衣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他没有立刻回头，也没有立刻回答，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随着这个问题而微微凝滞。
他需要时间思考，需要权衡利弊，需要……理清自己那混乱的、掺杂了私心与真情的内心。
郑仪见他沉默，心中那根弦绷得更紧了，但同时也涌起一阵心疼，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帮他整理了一下刚刚套上的卫衣领子，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带着安抚的意味：
“别急，小南，这件事……不急着做决定，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想，仔仔细细地想清楚，无论你最终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去，还是留下，姐姐都……” 她顿了顿，似乎在压抑某种情绪，“……都会尊重你的决定，只要你觉得好，就行。”
这番话她说得有些艰难，但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充满了郑仪式的、深沉而包容的爱。
南初晓穿好衣服，转过身来，看着郑仪，他的眼神很复杂，有迷茫，有依赖，或许还有一丝尚未理清的情感，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化作了轻轻的一声：
“……嗯。”
郑仪看着他，心头百感交集，伸手替他捋了捋额前翘起的一缕头发，动作轻柔。
出门前，郑仪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脚步在门口停下，回过头看向已经准备去洗漱的南初晓，脸上带着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开口叮嘱道：
“对了，小南……关于这件事，在我们做出最终决定之前……暂时先不要告诉乐乐，好吗？她还小，有些事情可能不太理解……等我们决定好了，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她说。”
南初晓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姐，我不会跟乐乐说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郑仪脸上露出一个稍显放松的微笑，这才转身离开房间，轻轻带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