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宴的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在扩散,但镇国公府内,至少在表面上,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与平静。
锦华堂内,沈清韵依旧每日埋首于周先生的教诲与浩瀚书海之中,偶尔打理“锦味斋”的账目,与太子萧景珩的书信往来也愈发深入。
谈论的话题已从经史子集、山川地理,渐渐触及吏治民生、钱粮赋税等更为具体的时务。
她的世界,在知识的浸润与思想的碰撞中,日益开阔沉静。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水面之下,倚梅苑中那股被压抑到极致的嫉恨与怨毒,却如同在地底奔突的岩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开始以最阴险、最不计后果的方式,悄然涌动。
王氏深知,经过前几次的教训,若再动用府内的人手,无异于自投罗网,林氏那双锐利的眼睛绝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她必须借助府外的力量,进行一场更加隐秘、也更加恶毒的打击。
她将目光投向了京城鱼龙混杂的市井底层。
通过那位近年来靠着钻营略有起色、且与三教九流都有些联系的娘家兄弟,王氏辗转搭上了一个在城南一带颇有“名号”的混混头目。
此人姓刘,因早年与人斗殴在左脸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刀疤,人送外号“疤脸刘”。
疤脸刘手下聚拢着一帮泼皮无赖,专做些欺行霸市、敲诈勒索、替人平事的腌臜勾当,只要银子给得足,鲜有他们不敢干的事。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王氏的心腹张嬷嬷,借口出府采买些针头线脑,悄悄溜出了镇国公府的角门,七拐八绕地来到城南一处偏僻破败的赌坊后巷。
这里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酸臭气。
张嬷嬷用厚厚的围巾裹住了大半张脸,在一间门窗歪斜的矮屋里,见到了等候在此的疤脸刘。
疤脸刘约莫四十上下年纪,身材粗壮,穿着一件油光发亮的旧棉袍,歪戴着一顶瓜皮帽,脸上那道疤在昏暗的油灯下更显狰狞。
他斜睨着眼前这个明显来自高门大户的婆子,眼中闪烁着贪婪而警惕的光。
张嬷嬷强忍着心中的厌恶与恐惧,将主子的意思低声传达:
“刘爷,我家主子想请您帮个小忙。
城南宋门大街上的那家‘锦味斋’点心铺子,您可知晓?”
疤脸刘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
“知道,怎么不知道?镇国公府的产业嘛,生意好得很!
怎么,贵主家是想让它生意更好,还是……”
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张嬷嬷心中一紧,知道对方是明白人,便不再绕弯子,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狠厉:
“主子希望,那铺子的点心……能出点‘问题’。
最好是能让吃了的人,闹点不大不小的毛病,上吐下泻最好。
事情要闹起来,越大越好,但有一条,必须干净利落,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查不到我们府上头上!
事成之后,”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锦囊,推到疤脸刘面前,
“这是定金。若办得漂亮,后续酬金加倍!”
疤脸刘掂量着手中锦囊的重量,听着里面银锭碰撞发出的悦耳声响,脸上的横肉都舒展开来,眼中贪婪之色大盛。
给一家点心铺子找点麻烦,对他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的小事,远比打打杀杀的风险小得多,报酬却如此丰厚!
他当即一拍胸脯,满口答应:
“嬷嬷放心!这点小事,包在刘某身上!
保管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让那铺子吃不了兜着走!您就静候佳音吧!”
交易达成,张嬷嬷如同躲避瘟疫般迅速离开了这污秽之地。
而疤脸刘,则开始琢磨着如何下手。
他并没有选择直接在成品点心里下药,那样目标太大,容易暴露。
他采取了更隐蔽、也更恶毒的方式。
几天后的一个午后,天空阴沉,飘着细密的雨丝。
“锦味斋”后院,伙计们正忙着卸下刚从粮行运来的一批上等面粉。
麻袋堆放在临时搭建的雨棚下,伙计们来回搬运,无人留意到一个穿着破旧蓑衣、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曾鬼鬼祟祟地在仓库附近的巷口徘徊观望。
趁着一个伙计转身去搬另一袋货物的空当,那身影如同狸猫般敏捷地蹿到面粉堆旁,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在一个麻袋不起眼的角落飞快地划开一道寸许长的口子。
将一小包碾磨得极细、无色无味的污秽之物——很可能是由霉变的谷物混合了些许泻药成分制成——迅速塞了进去。
然后用手将破口处的麻线稍稍捻合,使其看起来就像是被老鼠啃咬过一般自然。
整个过程不过眨眼之间,那人便已消失在蒙蒙雨幕之中。
卸货的伙计后来确实发现了那个小口子,但看到里面露出的面粉依旧雪白。
又联想到近日阴雨连绵,库房难免有鼠患,便只当是寻常损耗,嘟囔着骂了几句“死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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