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太监的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他这辈子只在御膳房里和锅碗瓢盆、山珍海味打交道,何曾见过这等阵仗?
巡检司的人,刀口都泛着刚杀过人的血腥气。
韩昭没有废话。
手一挥。
“搜!”
巡检司的兵士如狼似虎,瞬间冲散了那些瑟瑟发抖的小太监,瓦罐、米缸、菜筐被一一翻开。
管事太监哭丧着脸,刚想说句“军爷,这都是要呈给贵人的吃食”,就被一个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
韩昭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刮过他肥胖的脸:“七皇子有令,若有半句阻拦,同谋论处。”
管事太监立刻噤声,冷汗涔涔。
一炷香的功夫,整个御膳房被翻了个底朝天,却一无所获。
一名副官走到韩昭身边,低声道:“大人,会不会是消息有误?”
韩昭的眉头紧锁,目光扫视着院子。
她相信谢扶光的判断,那女人从不做无用功。
线索断了,只说明他们找错了地方。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御膳房后院一个偏僻的角落,那里堆着处理泔水和杂物的木桶,旁边还有一个早已废弃、用来给宫女太监们私下热饭的小灶台。
“那里,”她抬手一指,“去看看。”
几个兵士立刻冲过去,一脚踹开积满灰尘的灶门。
里面没有柴火,只有一堆尚未烧尽、混着泥土的黑色残渣。
一股极淡的、诡异的药香,若有似无地飘散出来。
几乎是同时,京城,破败的宅院内。
谢扶光咳出一口血,脸色比窗外的残雪还要白。
强行吞噬那道被污染的邪识,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灵力,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
她却没有休息,只是坐在桌前,借着昏暗的油灯,用一根细如牛毛的白玉针,小心翼翼地修补着那枚被烧得焦黑的木偶。
那原本是她妹妹最后的念想,如今,却成了封印钦天监监正残魂的牢笼。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片阴影。
忽然,她手腕一翻,一缕几乎透明的灵丝从指尖弹出,悄无声息地缠绕在窗棂上一根不起眼的红线上。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专注地缝补着手中的玩偶。
窗外,一道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入夜,寒风呼啸。
孙德全提着一盏蒙着黑布的灯笼,做贼似的绕开所有巡逻的禁军,熟门熟路地翻进了谢扶光所在的废院。
他是内侍省掌事,更是太后跟前最得脸的红人,却深夜来到这等腌臢之地。
他眼中没有丝毫嫌恶,只有一片贪婪的火热。
他白天就收到消息,谢扶光在九井废墟找到了崔小棠当年留下的东西。
那只铜匣他不敢动,但那枚被烧剩下的玉珏碎片……绝对不能留下!
他轻车熟路地摸到一处坍塌的墙角,搬开一块松动的青瓦。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瓦下那枚碎片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轻轻绊了一下。
他甚至没来得及低头查看,一种极致的危险感便如芒刺背!
“哗啦啦——”
死寂的院落里,响起无数纸片摩擦的声音。
挂在四周屋檐下、树枝上,那些看似被顽童随意丢弃的纸鸢、纸人、纸马,在这一刻,竟齐齐“活”了过来!
它们的眼睛,是墨点画上去的黑洞,此刻却齐刷刷地转向孙德全,空洞的眼眶里透出森森鬼气。
下一秒,满院纸傀儡如一道道白色的闪电,铺天盖地朝他涌来!
孙德全吓得魂飞魄散,他哪见过这等邪门的阵仗!
这根本不是武功,这是妖术!
他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袍,想也不想,转身就逃。
慌乱中,他从袖中摸出一物想掷出抵挡,却因手抖得太厉害,一块沉甸甸的东西从袖口滑落,“当啷”一声掉在雪地里。
他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敢,连滚带爬地翻墙而去。
与此同时,皇宫,太医院。
萧无咎脸色苍白,裹着厚重的狐裘,却像感觉不到寒冷。
他避开所有人,独自潜入了存放医案的密档库。
烛火下,他修长的手指飞快地翻阅着近三个月的脉案记录。
终于,他翻到了慈宁宫的卷宗。
“安神汤,每日酉时,太后服用。”
他看着那熟悉的配方,人参三钱、茯神二两……目光却猛地凝固在最后一味药上。
童便一盏。
而在这一行字的边角,有人用小得几乎看不见的蝇头小楷,标注了一行字。
“可用织魂血代之。”
萧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
城南,冷宫。
谢扶光循着那根被触动的灵丝,一路追踪至此。
她看着那块掉在雪地里的腰牌,上面用金丝嵌着两个字:慈宁。
她捡起腰牌,目光投向冷宫深处。
石阶上,坐着一个枯槁的老妇人,正是林九姑。
她仿佛已经等了很久,怀里抱着一本破旧的册子,眼神浑浊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