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温润的眼眸深处,此刻正燃烧着一片灿烂而威严的,金色光芒。
几乎是同一时刻,钦天监最底层的地窟,地动山摇。
崔九渊立于逆命阵的中央,脚下繁复的符文亮到刺眼。
他头顶悬挂的星辰图已完全错位,无数星轨拧成一团,预示着天命的彻底崩坏。
他高举着那枚水晶颅骨,仿佛托举着新生的神明。
“影归真形,代罪承业!”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声吟唱着古老的咒文。
“今以萧氏血脉为引,唤国师真灵——复生!”
话音落地的瞬间,整座京城的地脉都为之震颤。
东宫废殿的裂隙中,浓郁的紫焰如火山般喷涌而出,直冲天际。
那具端坐于龙椅之上的枯骨,在紫焰的包裹下缓缓腾空,龙袍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更可怖的是,它竟开始贪婪地吸收弥漫在京城上空的恐慌、怨恨与绝望,干瘪的骨架上,开始凝结出虚幻的血肉。
“噗——”
远在城南药庐的谢扶光,毫无预兆地猛然喷出一口心血,溅在身前的木桌上,宛如破碎的桃花。
她腰间的金梭“嗡”地一声自动离鞘,悬浮于半空,梭尖死死指向京城正北的皇宫方向,剧烈震颤,发出凄厉的悲鸣。
“它要借万民恐惧成神。”她抹去唇边的血迹,声音冷得像冰。
沈知悔的脸色惨白如纸,她强撑着几近透支的身体,在谢扶光平日起居的静室中,飞快地布下一座奇门阵法。
三十六根纤细的银针,被她以分毫不差的距离刺入地面,针尾的丝线彼此勾连,最终汇集于阵法中心的十二个节点——那正是阿菱、柳三更等十二具核心傀儡的魂核所在。
“断念阵……”沈知悔看着阵法,眼中满是挣扎,“只能护住你的心神,让你不被怨气彻底吞噬。可你要是魂飞魄散,我也……”
她一咬牙,不再犹豫,指尖划破,在阵法中心的地面上,用自己的精血,画下了一个早已失传的织魂族徽。
“你要去送死,也得有人在后面拉你一把!”
阵法被激活的瞬间,静立在一旁的仕女傀儡柳三更,那双描画出来的眼睛,竟缓缓睁开,木质的眼珠转向谢扶光,发出沙哑而滞涩的摩擦声。
“小姐,”他开口,声音是记忆中少年清朗的模样,“你说过……最恨别人替你做决定。”
谢扶光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他脸颊上一道陈年的裂痕,那是很久以前,为了保护她而被利刃划开的伤。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驱散了眉宇间的万里冰霜。
“是啊。”
“可这一次,是我替所有人做决定。”
七皇子府。
萧无咎一把推开围上来的侍从,强撑着剧痛的身体,踉跄着走到内室的暗格前。
“取来。”他声音沙哑,却不容置喙。
亲信不敢多问,立刻从暗格深处捧出一个陈旧的锦盒。
盒中,是一只洗得发白的布偶,针脚细密,看得出制作者的用心。
这是他母妃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萧无咎颤抖着手,没有丝毫犹豫,亲手拆开了布偶腹部的棉絮。
棉絮深处,静静躺着半片薄如蝉翼的金纹丝线,正是当年织魂一族为皇室所制的“同心契”的另一半。
他将那半片丝线取出,紧紧贴在自己心口那道焦黑的烙痕之上。
烙痕处的剧痛,竟奇迹般地平息了些许。
他盘坐于寝殿中央那面巨大的抛光铜镜前,咬破指尖,以血为引,在镜面上飞速画下一道与谢扶光断念阵遥相呼应的符文。
“影镜通路,开!”
镜面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渐渐映出的,不再是他的倒影,而是东宫废墟那冲天的紫焰。
紫焰的中心,一道纤细而决绝的身影,正一步步走向那具即将成形的邪魔。
是谢扶光。
他凝视着镜中的她,脸上浮现出一个苍白而释然的笑。
“你说我是棋子……”他轻声喃喃,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问自己,“可若我能自己走进这局,还算棋子吗?”
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化作一道璀璨的金光,猛地投入镜中。
镜面轰然破碎。
东宫废墟,紫焰炼狱。
谢扶光立于火焰中央,神情平静得可怕。
她举起金梭,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刺向自己的心口。
金梭穿心而过。
却没有一滴血流出。
在金梭刺入的刹那,她的身体竟开始变得透明,无数比蛛丝更纤细的金色魂丝从她体内爆开,连接向京城地下的十二处怨脉节点。
她早已将自己的魂魄,一针一线地“织”进了那十二具核心傀儡之中,以自身为阵眼,镇压着这座王城百年来所有的不甘与怨恨。
这才是织魂一族最高深的秘术——以身织魂,以魂为器。
她抬头,冷冷望向空中那即将彻底凝聚成形的国师真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风声与咆哮。
“你以为织魂只会缝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