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用血写就的字,像一根滚烫的针,扎进阿菱的眼里。
他在等你开口。
等谁开口?等她?等京城里那些被恐惧扼住喉咙的百姓?
谢扶光冰冷的手指抚上阿菱的后颈,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你要走这条路,可以。但你必须明白——这一次,你要对付的,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鬼。”
“是创造了他的那个吃人的体制。”
话音未落,谢扶光并指如刀,指尖金芒暴涨,带着一股决绝的炽热,狠狠按在阿菱的背心。
“啊!”
阿菱痛得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灼烧灵魂的力量,正从谢扶光的指尖烙进她的血肉。
那不是符纸,更不是咒文,而是一道用织魂者本源织就的“织命符”,一笔一划,刻入她的命格。
“这不是命令,是选择。”谢扶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罕见的疲惫,“你可以回来,也可以永远留下。”
阿菱咬紧牙关,任由那股力量在四肢百骸中冲撞。
她没有回头,眼中含着泪,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
“姐姐,你说过,织魂不在血脉。”她声音沙哑,却字字铿锵,“那我就把‘痛’,织给所有人看。”
登船那夜,海风凛冽。
蓬莱塔上,百灯齐明。
上百具曾囚禁着凶魂厉鬼的傀儡,如今静静地立在悬崖边,空洞的眼眶中,魂火跳动,如同一双双送行的眼。
帆影渐远。
守塔人欧冶眠颤抖着手,点燃了崖顶最高处的一座信号烽。
火光冲天,染红了半边夜空,如同一声献给远行者的无声呐喊。
船舱里,药奴遗孤沈知悔缩在角落,反复抚摸着自己喉咙上那道狰狞的旧疤。
那道疤,是她沉默的根源。
夜里,她又梦见了母亲。
梦里,母亲被两个高大的男人拖走,在被拖进黑暗的前一刻,拼尽全力回头,冲她张着嘴,无声地嘶吼。
沈知悔猛地惊醒,满头冷汗。
这一次,她看懂了母亲的口型。
——说出来!一定要说出来!
她再也抑制不住,像一头绝望的幼兽,用牙齿狠狠咬破了自己的指尖。
她伸出颤抖的手,在冰冷的舱壁上,用血写下了第一个字。
“冤”。
血字刚成,奇迹发生了。
一缕微弱的金丝竟从她指尖的伤口处涌出,如有了生命般缠绕在那个血字上,发出一声破碎而遥远的叹息。
是她娘的声音!
沈知悔浑身剧震,眼泪决堤。
她仿佛被一股力量驱使着,疯了一样继续写下去。
“我母沈氏,为东宫试药,毒发身亡,尸骨无存……”
她每写一字,金丝便多织出一段声音。
有母亲的低泣,有药监的呵斥,有骨骼被碾碎的脆响。
很快,整面舱壁被血字铺满,无数金丝交织其上,竟成了一面能发出声音的“哭墙”。
阿菱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沈知悔跪在那面墙前,泪流满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类似野兽的悲鸣。
她拼命地张着嘴,似乎在与那道禁锢了她十几年的伤疤搏斗。
终于,一个沙哑、干涩,几乎不属于人类的音节,从她喉间挤了出来。
“我……我叫……沈知悔。”
哑巴开腔那天,阎王也得跪。
与此同时,京城。
御史中丞裴照与禁军统领赵明琅联手,在天街尽头设下了一座临时的“万民言台”。
一方水池,引的是地脉活水。
一张告示,言明无论何等冤屈,皆可写于纸莲之上,投入池中,上达天听。
此举一出,朝野震动。
首日,投入池中的纸莲便有三千六百余件。
那池水像是被煮沸了一般,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上浮现出无数哭嚎挣扎的虚影。
保守派官员惊恐万状,立刻上奏弹劾,并派出官兵驱赶百姓,意图封台。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官兵前脚刚走,后脚便有更多的人自发前来。
他们不敢在白天露面,便趁着夜色,偷偷将手中的纸莲投入池中。
甚至有不识字的孩童,将家中祖辈的遭遇绘成一幅幅稚嫩却触目惊心的图画,叠成莲花,也扔了进去。
一夜之间,皇城九门内外,大街小巷,屋檐树梢,竟处处飘落着白色的纸莲,宛如一场无声无息的六月飞雪。
“人呢!”
东宫别院,巡检副官韩昭一脚踹开大门,面对的却是一座空空如也的院子。
她手持太子密令,本以为会有一场恶战,却连一个鬼影都没见到。
院子正中,只有一座巨大的青铜鼎,正丝丝缕缕地冒着不祥的黑烟。
“破鼎!”韩昭厉声下令。
几名亲兵合力,用重锤砸开鼎壁。
一股浓烈的血腥与怨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几欲作呕。
鼎的内壁,密密麻麻刻满了诡异的符文,众人看不懂,韩昭却一眼认出,这正是传说中那吞噬万灵的“大祭仪”阵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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