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那名衣衫褴褛的老农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份早已泛黄卷边的文书,高高举过头顶。
“大人,草民要状告乡绅李万财,强占我家祖田!这是地契!”
堂上,新任的知府瞥了一眼状纸,递给了旁边的乡绅李万财。
李万财肥头大耳,一身锦缎,接过地契只扫了一眼,便冷笑出声:“大人,这不过是张百年旧契,上面只有一个看不清的私印,焉知真假?说不定是他从哪捡来,想讹诈本老爷一笔!”
话音未落,公堂之上,那原本烧得正旺的数十根牛油巨烛,火苗猛地一缩,齐齐化作了幽蓝鬼火!
一股阴风凭空卷起,吹得堂上众人衣袂翻飞,后颈发凉。
李万财的冷笑僵在脸上,下一刻,他猛然抱住头,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凄厉嘶吼:“别过来!我没签字!不是我签的!”
众人惊骇地看着他,只见他双目圆瞪,布满血丝,双手在光滑的红木桌案上疯狂抓挠,指甲迸裂,鲜血淋漓,仿佛在发狂地撕毁一张根本不存在的文书。
“滚开!滚开啊!”
他的嘶吼穿透公堂,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眼中倒映出的,是一幅流动的画面——
昏暗的油灯下,一个与他有七分相像的男人,正用毛笔蘸着朱砂,在一张崭新的地契上,模仿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签名。
签完后,他得意地吹干墨迹,将另一张旧地契扔进了火盆。
那是他祖父当年伪造地契、嫁祸农户祖先的场景!
这尘封百年的罪孽,此刻竟在他脑中反复播放,一遍又一遍,撕扯着他的神智!
旁听席上,一名青衫游医端着茶碗,轻轻吹了口气,低声对身边的伙计道:“记下,这不是冤魂索命……是他自己的记忆,不肯再骗他了。”
那游医,正是织魂族旁支后裔,温鹤年。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岭南。
新生代织魂者阿菱,正看着手里的密报,秀眉微蹙。
密报称,一名前守陵司的老文书,近日疯疯癫癫,每至深夜,便在家中院内焚烧纸钱,对着空气哭喊:“我不是主谋!别找我!我只是奉命行事!”
“直接抓么,阿菱姐?”身旁的幽诉司差役问道。
阿菱摇了摇头,眼底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锐利:“不必,让他自己说。”
她命人趁着白天,将老文书家中那把坐了十几年的旧竹椅,悄无声息地换成了一段木桩。
那木桩,取自碑林地宫深处,浸染了万千织魂族人执念,被称为“同命木”,能无限放大靠近它的人心中最强烈的意念波动。
当夜,子时。
老文书果然又抱着纸钱来到院中,一屁股坐在木桩上。
他刚坐下,双眼便瞬间失神,瞳孔涣散,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呆呆地走回屋内,在无人注视的情况下,拿起笔,铺开纸,手腕不受控制地高速移动起来。
月光下,一篇长达千字的供词自动浮现在纸上,详述了二十年前,他如何奉上峰密令,篡改活祭名录,将七名无辜的平民孩童,顶替了七位犯错的贵胄子弟,送往皇陵深处,成了“镇陵童子”。
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当最后一个字写完,老文书“噗”地喷出一口鲜血,昏死过去。
而那张刚写完的供状上,竟有点点血珠从墨迹中渗出,仿佛纸张本身都在哭泣。
第二日,阿菱将这张血字供状,原样贴在了城中新建的验心台前,她纤长的手指抚过纸面,轻声道:“你不说,心也会说。”
北地,幽州。
赵小满一身劲装,带着一队差役,一脚踹开了一处乡间私设祠堂的大门。
祠堂内香火缭绕,供桌上却不供神佛,而是摆着七尊泥偶,个个面目狰狞,胸口还都插着一根淬了黑狗血的桃木针。
“官爷,这是我们请高人做的,用来驱邪的!”祠堂主事战战兢兢地辩称。
赵小满冷笑一声,径直走到神龛前,猛地一掀。
神龛底下,赫然压着一块巴掌大的石板,上面刻着织魂一族的界碑残角!
那残角暴露在天光下的刹那,供桌上七尊泥偶的眼眶里,竟同时流下两行血泪!
其中一尊泥偶,脖颈发出“咔吧”一声脆响,竟缓缓转过头,用那双空洞的血眼,直勾勾地盯住了赵小满!
祠堂主事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赵小满却不动声色,他从怀中掏出谢扶光亲赐的傀儡令牌,毫不犹豫地咬破指尖,将一滴血抹在令牌之上。
“主魂共鸣!”
令牌嗡然一震,发出一道无形的波纹。
霎时间,那七尊原本凶戾的泥偶,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按住,齐齐从供桌上翻滚下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死死抵着青石板,口中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如忏悔,如哀求。
“把这整座祠堂,连同这些泥偶,原样搬到碑林去。”赵小满收起令牌,声音冰冷,“就叫‘伪善警示馆’。”
京城,幽诉司总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