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破晓,一声尖叫划破了皇城黎明前的寂静。
一名早起洒扫的小太监,哆嗦着手指着宫墙一处偏僻的角门,面无人色。
那里,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德禄的尸身,竟被一根极细的金线缠着脖颈,高高悬挂在墙头之上。
他双目圆睁,死死瞪着乾清殿的方向,仿佛至死都充满了无尽的惊恐与不甘。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干枯的手中,紧紧攥着半张被血浸透的纸片,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三个字。
“先……帝……”
最后一个字尚未成型,笔画便被喷涌的血污冲散。
守夜的侍卫被叫来时,个个赌咒发誓,一夜未曾合眼,却根本没察觉任何异样。
当第一缕日光照在青砖地上,曹德禄的影子竟未如常理般缩短,反而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活物般蠕动着,逆着日光,在地上生生爬行了三尺!
影子的指尖,最终直挺挺地指向了皇帝寝宫的方向。
消息像长了翅膀,即便禁军层层封锁,一个恐怖的流言还是在内廷宫人之间疯传开来:
“死太监没死透,这是带着先帝的诏书回来索命了!”
皇帝在寝殿内连摔了三只汝窑茶盏,仍无法平息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屏退了所有人,包括战战兢兢前来请脉的御医。
“滚!都给朕滚出去!”
御医能治人的病,可谁能治鬼神的咒?
太子萧无辰的病情愈发严重了,每夜子时准时惊厥,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跪在地上朝着东方不停磕头,嘴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我不是主谋……别找我……我不是主谋……”
太医院上下束手无策,只能在脉案上写下“惊惧伤神,心魂离舍”八个字,私下里却都在说,太子这是被冤魂缠上了。
焦头烂额的皇帝再次召见国师。
这一次,国师不敢再有任何隐瞒。
他当着皇帝的面,焚烧了十七次龟甲,每一次,龟甲都在裂开的瞬间化为齑粉。
直到最后一次,他用上了自己的心头血,才勉强得到一句卦辞。
“天怒非鬼,乃誓破。”
年迈的国师伏地叩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陛下,这不是厉鬼作祟,是……是当年织魂一族与皇室订立的血契被撕毁,引来了天道惩戒!解铃还须系铃人,请陛下……请陛下亲赴城西谢家废宅,焚香告罪,或可求得一线生机!”
“放肆!”
皇帝勃然大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香炉。
他是天子!九五之尊!岂能向一介亡魂低头?
可当夜深人静,他独自坐在空旷的书房,被无边的恐惧包裹时,那份帝王的尊严又显得如此可笑。
他鬼使神差地命人取来了二十年前的宗室密卷。
在翻阅一份关于贵妃病情的旧档时,一张夹在其中的副本奏折,轻飘飘地滑落在他脚边。
他颤抖着捡起。
那熟悉的墨迹,正是他当年身为太子时的笔迹。
奏折上,赫然是他亲手写下的朱批:“贵妃病危,久治不愈,恐与外术勾连,着京兆府与禁军,即刻查办织魂府上下,不得有误。”
奏折末尾,火漆封印下,是他当年意气风发的私印。
那鲜红的印记,此刻像一只嘲弄的眼睛,灼烧着他的指尖,也烙印着他无法抵赖的罪证。
与皇宫内的鸡飞狗跳不同,城西的谢家废宅,这几日静得出奇。
谢扶光没有趁势逼宫,甚至没有再施展任何手段。
她只是闭门不出,每日让裴照派人送来一碗清水,一束从山野间采来的无名野花,供在残破的祖宗牌位前。
昏黄的油灯下,她用镊子夹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专注地修补着主傀“织魂”左手上一道细微的裂痕。
那金线,是她从母亲留下的那枚银铃上,拆下的最后一根。
隔着一堵墙,负责在外围护卫的守魂卫苏十三,总能在深夜听见诡异的声响。
那声音仿佛有上百人聚集在屋内,用低沉的语调齐声诵读着什么,像是族谱,又像是悼文。
可他悄悄从门缝看去,屋内明明只有谢扶光一人,静静地坐在灯下,与那尊绝美的傀儡相对无言。
第四日清晨,她终于修好了那只手。
她从一个尘封的木盒里,取出一枚通体莹白、从未示人的骨笛。
那是用她父亲的指骨制成的。
谢扶光将骨笛凑到唇边,轻轻吹出一个单调的音节。
没有乐声,只有一道微不可察的奇异波动荡开。
院中那棵枯死的百年老槐树,忽然间落叶纷飞,无数枯叶在半空中盘旋、汇聚,竟在落满灰尘的庭院地上,拼出了四个大字:
“等他来请。”
萧无咎没有让她等太久。
他抓住这朝野震动、人心惶惶的最佳时机,联合连夜上书请罪的监察御史郑御史,以及洗心堂记录官韩昭,三人联名上书。
奏章内容石破天惊——请陛下下旨,重开二十年前织魂一族谋逆案,为其平反昭雪,并追封谢氏族长谢明远为“护国灵匠”,立祠享祭,以慰天道,安抚亡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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