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入了夜,寒意便如附骨之疽,从每一条巷弄的阴影里渗出来。
自手堂门前那片空地,此刻却聚拢了星星点点的烛火。
没有人组织,也没有人号召,那些曾受过谢扶光恩惠,或是被她的事迹所唤醒的人们,自发地前来,用这微不足道的光,为她守一场无声的夜。
柳青枝蹲在自手堂那面着名的“答话墙”前,指尖轻轻抚过墙面。
就在昨夜子时,墙上出现了一行新的字,不是用墨,而是用血。
那血迹早已干涸,在烛火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
“银铃响时,七瓮齐鸣。”
她一字一顿地念出声,一股熟悉的、尖锐的绞痛猛地攫住了她的胃。
这不是病,而是一种共鸣。
是谢扶光留在她体内的,用以传递死讯的“共鸣症”。
谢扶光真的死了。这个念头如一把冰锥,刺得她心脏骤停。
可她不能倒下。
柳青枝强忍着剧痛,将烛火凑得更近。
她忽然发现,那渗入墙砖缝隙的血痕,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泛着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傀儡木特有的荧光。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上心头。
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咬破自己的指尖,将那颗滚烫的血珠,重重按在了“齐鸣”二字的最后一笔上。
奇迹发生了。
她的血仿佛拥有生命一般,被那冰冷的砖面瞬间吸收。
下一刻,原本只是血字的墙面,竟如水波般荡漾开来,无数纤细的血色纹路凭空浮现,勾勒出一幅极其复杂的微缩地图。
地图之上,七个光点若隐若现。
同一时刻,京城另一处僻静的宅院内,陆九渊正对着他那架巨大的星轨仪,神色凝重。
突然,整架由精铜和玄铁打造的星轨仪,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剧烈的摩擦声!
“咔……”
陆九渊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骇然。
代表着北斗七星的七颗琉璃珠,竟齐齐偏离了原本的轨道,向南移动了整整七寸!
七寸!在星象学中,这是足以颠覆一个王朝的距离!
他浑身颤抖,几乎是扑到了一旁的暗格前,从里面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卷轴。
展开卷轴,一幅用血绘制的疆域图赫然呈现,正是谢扶光留下的那份“血图”。
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地图上那七个被重点标记出的坐标上。
识痕瓮……
他颤抖着手,将星轨仪上偏离的星位与地图上的坐标一一对应。
分毫不差!
“天意……还是人为……”他喃喃自语,脸色惨白。
不行,他必须去验证!
他抓起斗笠,不顾外面不知何时下起的冰冷夜雨,疯了般冲向城郊的最高观测点。
然而,当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山坡,看到的却不是星空,而是一片明晃晃的火把,以及三十名身着飞鱼服、手按绣春刀的锦衣卫。
为首一人,撑着一把黑色的油纸伞,缓步从雨幕中走出。
是新任钦天监监正,沈墨。
沈墨的脸上带着一贯阴鸷的微笑,他看着狼狈不堪的陆九渊,慢悠悠地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愈发冰冷:“陆大人,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私造星盘,观测天象?钦天监的星盘,可不需要你这被革职的罪官,再配一个私造的玩具。”
“这上面有怨气,很重。”
苏婉儿的医馆内,她用银针小心翼翼地挑起一小块血图的残片,眉头紧锁,“而且,每一片残片上浸染的,都是不同厉鬼的怨气。谢姑娘……她到底把什么东西封在了这张图里?”
柳青枝将解析出的微缩地图与这些残片一一比对,试图找出其中的规律。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孩童的哭声。
两人对视一眼,推门而出。
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正蜷缩在屋檐下瑟瑟发抖。
他面色青紫,嘴唇干裂,身上布满了疫病特有的红疹。
而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左臂。
那不是一条属于孩童的手臂,而是一截用木头拼接而成的、粗糙的假肢!
木头上,甚至还带着酷似傀儡木的诡异纹路。
孩子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断了手臂的木偶。
在柳青枝和苏婉儿看向他的瞬间,那木偶的眼珠,竟然骨碌碌地转了一下!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响,毫无征兆地在死寂的雨夜里响起。
不是来自别处,正是苏婉儿腰间那串从未离身的银铃,此刻正无风自动,剧烈摇晃!
天牢,最深处。
陆九渊被铁链锁在墙上,一身白衣早已被污泥和血水浸染。
但他没有放弃。
他趁着狱卒不注意,用磨尖的指甲,在潮湿的墙面上飞快地刻画着一串串复杂的星轨公式。
果然,第二天,沈墨来了。
他没有用刑,只是搬了张椅子,坐在陆九渊面前,笑得像一只盯上猎物的狐狸。
“陆大人,聊聊吧。聊聊那七个瓮。”
陆九渊抬起头,露出一张虚弱却带着一丝疯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