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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妻观音奴 第2章 家宴

徐达的目光扫过厅堂,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军营。

他站在门口,将门外的夜色与寒气都挡得严严实实。

徐景曜能清晰地感觉到,随着父亲的归来,整个徐府的气氛都变了。

原本还算轻松的氛围瞬间凝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穆和敬畏。

侍立在旁的下人们,连呼吸都放轻了三分。

“恭迎父亲回府!”

大哥徐允恭率先反应过来,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二哥徐增寿也收起了平日的跳脱,紧随其后。

徐景曜不敢怠慢,连忙学着两位兄长的样子,深深地弯下腰,将头埋得低低的。

“都起来吧。”

徐达的声音里带着征尘未洗的疲惫,但依旧中气十足。

徐景曜跟着兄长们站直了身子,却不敢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

徐达换了一身常服,腰间束着革带,显然是已经进宫向皇帝朱元璋复命,换下了公服才回的家。

他在主位上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热茶,却没有喝,只是用手捧着,暖着那双握了半辈子兵器的手。

他的目光,开始逐一扫过自己的孩子们。

“允恭,”他先看向长子,“我离家这段时日,你的功课可有懈怠?太傅上次交代的兵法,可曾背熟了?”

“回父亲,孩儿已能通篇背诵。”徐允恭的回答一丝不苟,像是在军中汇报。

徐达点了点头,算是满意。

他的目光越过长子,落在了徐增寿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增寿,我听说你前几日,又和中山侯家的那小子在街上赛马了?”

中山侯,也就是汤和,他要等到洪武八年追击伯颜帖木儿之后,才被朱元璋进爵为信国公。

去年,也就是洪武三年,朱元璋第一次封赏功臣,却只封了六位公爵,又被称为大明开国六公爵。

乃是韩国公李善长,魏国公徐达,郑国公常茂,曹国公李文忠,宋国公冯胜,以及卫国公邓愈。

徐增寿脖子一缩,但还是硬着头皮答道:“回父亲,是……是他们挑衅在先,孩儿没堕了我们徐家的威风。”

“胡闹!”徐达低声斥了一句,却也没多加责罚,只是道,“待会儿自己去书房领十下戒尺,长个记性。”

“是,父亲。”徐增寿如蒙大赦,赶忙应下。

随后,徐达的目光转向了女儿。当

看到徐妙云时,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线条明显柔和了许多。

“妙云,过来。”

九岁的徐妙云迈着小步子,安静地走到父亲身边。

徐达伸出大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最近女红学得如何?”

“回父亲,母亲教的几样针法,女儿都记下了。”徐妙云的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透着一股同龄人没有的沉稳。

徐达欣慰地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了徐景曜身上。

来了!

徐景曜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猛虎盯上的猎物,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景曜。”

“孩儿在。”徐景曜赶忙应道。

“听下人说,你前阵子病得不轻,现在身子如何了?”徐达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像是在例行公事。

“回父亲,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乏力。”徐景曜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回答。他不敢多说一个字,生怕言多必失。

“嗯。”徐达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身子弱,就多休养,书本也别看得太晚。”

说完,他便不再看徐景曜,转而吩咐下人:“开宴吧。”

徐景曜心中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浸湿了。

第一关,似乎是勉强混过去了。

家宴很快便布置妥当。

一张大大的八仙桌,菜肴丰盛,却无人动筷。直到徐达拿起筷子,夹了第一口菜,其余人才敢跟着动。

食不言,寝不语。

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在徐达这里,更是军规一般。

整个晚宴,安静得可怕。

徐景曜只能听到众人轻微的咀嚼声,以及筷子和碗碟偶尔碰撞的细碎声响。

他低着头,默默地扒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

他能感觉到,有几道目光,时不时地会落在他身上。

一道是来自于主位的父亲徐达,那目光沉甸甸的,带着审视的意味,让徐景曜如坐针毡。

一道,是他身旁的大哥徐允恭,那目光带着几分关心和疑惑,似乎是在奇怪弟弟为何如此拘谨。

另一道,则来自于身旁不远处的妹妹徐妙云。

那小姑娘吃饭的样子很斯文,但徐景曜总觉得,她那双大眼睛,似乎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

这顿饭,徐景曜吃得比鸿门宴都要煎熬。

好不容易,晚宴结束,下人端上漱口的清茶。

徐达放下茶杯,开口道:“天色不早了,都各自回房歇息去吧。”

这句话,在徐景曜听来,不啻于天籁之音。

他心中狂喜,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跟着兄妹们站起身,躬身行礼:“孩儿告退。”

终于结束了!

他成功地撑过了这惊心动魄的一晚!

他压抑着想要立刻转身就走的冲动,随着兄弟姐妹们,朝门口走去。

只要迈出这个门槛,今天就算安全了。

一步,两步……

就在他的脚即将跨出门槛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了父亲的声音。

“景曜,你留下。”

“随我到书房来。”

徐景曜的身体瞬间僵住,整个人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迈出去的半只脚,悬在空中,进退不得。

他能感觉到,兄妹们的脚步都停顿了一下,几道诧异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背上。

大哥徐允恭的目光是疑惑,二哥徐增寿是好奇,而妹妹徐妙云的目光,则带着思索。

但他们谁也不敢多问,很快便离开了。

厅堂里的下人们也极有眼色地躬身退下,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转眼间,原本还算热闹的厅堂,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烛火在空旷的房间里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徐景曜缓缓地转过身,重新面向那坐在主位上的父亲。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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