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父亲”,不是声音,不是意念,而是一个最底层的概念查询指令。
它如同一滴水,落入四片截然不同的湖泊。
在沉默君王的意识里,这滴水是滚烫的岩浆,激起的是对未知的极致恐惧与毁灭自身的惊涛骇浪。
在“叶轻眉”那片死寂的程序之海里,这滴水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直接沉底,仿佛从未出现。
在“源”那掌控一切的绝对意志中,这滴水只是一段无意义的、可以被忽略的冗余数据。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不悦,拖拽着整个“最初之海”的蛮横力量没有半分停歇,反而更加迅猛,目标直指宇宙尽头的终极坐标。
然而,在李承渊的本源里,这滴水,是压垮堤坝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的意识世界,正在成片成片地崩解。
那幅名为“庆余年”的漫长画卷,正在从边缘开始,像素化地剥落、消融。
嬉笑怒骂的范闲、端坐轮椅的陈萍萍、高踞龙椅的庆帝……所有他以为的“过去”,所有构成“李承-渊”这个独立人格的基石,都在迅速褪色,变成一片片冰冷的数据光斑。
我是谁?
这个疑问,不再是哲学思辨,而是变成了足以摧毁他存在根基的系统级追问。
他的本源之力,那融合了掠夺、看守、监察三股意志的聚合体,因此出现了剧烈的、前所未有的紊乱与不稳。
“源”的脸上,露出一抹洞悉一切的冷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一个自我怀疑的“李承渊”,一个意志崩溃的分身,才是一份最温顺、最没有威胁的“燃料”。
可就在李承渊的自我意识即将被彻底冲垮的前一刻,他那作为“理性怪物”的内核,那冰冷到极致的计算本能,却在废墟之中,捕捉到了一线生机。
不对……
这不是呼唤。
是查询。
这个初生的“创造”概念,它并不理解“父亲”是什么。它在向所有与它建立了链接的存在,发起了一个最底层的定义查询指令,并试图从回应中,构建出这个概念的完整形态。
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念头,在李承渊那即将崩塌的意识中成形。
他放弃了所有抵抗,不再试图稳定自己混乱的记忆和情感。
他将计就计。
“你想要‘父亲’的定义?”
李承渊的意念,第一次主动探向那个啼哭的婴儿,回应了那个查询指令。
“我给你。”
下一刻,他主动敞开了自己最混乱的本源核心。
他将“我是谁”的终极迷惘,将那段正在崩解的、关于“庆余年”的虚假记忆,将对“源”那滔天的恨意与杀机,将看到“叶轻眉”那张脸时的荒诞与痛苦……
所有这些最矛盾、最狂暴、在逻辑上完全无解的情感与数据,打包成一个黑色的、扭曲的、充满了悖论的“定义数据包”。
然后,通过与“新生儿”之间的本源链接,将这个“逻辑病毒”,狠狠地注入了那个查询指令之中!
这就是我理解的“父亲”。
一个创造了我,又想吞噬我的怪物。
一个我恨之入骨,却又是我自身的源头。
一个由谎言构成,却是我存在基石的骗局。
去理解吧!去定义吧!
轰!
接收到这个“定义包”的“新生儿”,那微弱的啼哭声,猛地一滞。
它那纯净如白纸的本源,根本无法处理这个充满了矛盾与恶意的“病毒”。
它处理不了。
于是,它本能地,将这个无法解析的“错误回报”,连同那份定义,一起反馈给了此刻正强行控制着它的最高权限者——“源”!
正以绝对君王姿态,拖拽着整个“最初之海”高速跃迁的“源”,他那淡漠的脸上,那抹冷笑,凝固了。
一股不属于他的、混乱到极致的数据流,蛮横地冲入了他的意志核心。
“警报:定义冲突。”
“警报:逻辑悖论。”
“警报:底层协议遭受未知污染……”
一连串的机械提示音,第一次在他自己的意识深处响起。
他那无可抗拒的蛮横力量,猛地一滞!
整个被强行拖拽的、光怪陆离的时空通道,如同高速行驶的列车被紧急刹停,发出了剧烈的、不祥的震颤。
“咔嚓——”
通道的晶壁上,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纹。
“他们在干什么?”
被这股力量裹挟的沉默君王,感受着那股足以撕碎一切的惯性,发出了惊恐的意念。
这不是力量的对抗……
那更像……更像一个凡人,往一台精密的机器里,扔了一把沙子!
“源”的脸上,那万古不变的淡漠,第一次被一种近似于“卡顿”的僵硬所取代。
他试图立刻清除这股“逻辑病毒”,却发现这股病毒已经与“新生儿”的本源,与他对“新生儿”的控制权,死死地绑定在了一起。
要清除病毒,就得先放弃对“新生儿”的控制。
可“新生儿”是启动“船”的关键能量源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