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渊坐在龙椅上。
那句话,在御书房内飘荡,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范闲,你现在是监察院的主人了。”
“你应该去掌控一切。”
范闲的身体僵住。
他看着龙椅上的李承渊,又低头看了看地上那个蜷缩着、不断衰老的庆帝。
这一幕,何其相似。
一个皇帝倒下了,另一个站了起来。
不,是坐了上去。
而他范闲,从始至终,都只是站在阶下的人。
掌控一切?
掌控什么?
一个从庆帝手里,转交到李承渊手里的监察院?
“然后呢?”
范闲开口,声音干涩。
他抬起头,直视着李承渊。
“掌控一切之后,成为下一个你?还是下一个他?”
范闲的手,指向地上那个已经认不出模样的庆帝。
这句话,很重。
海棠朵朵的心提了起来。
叶重更是把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
这是弑君,是谋逆,是天底下最容不下的罪。
可现在,罪人坐在龙椅上,审判着皇帝。
李承渊没有因为范闲的质问而动怒。
他甚至没有变换坐姿。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范闲。
“你没得选。”
李承渊说。
“你,庆国,天下,都没得选。”
这不是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一个让人无法反驳的事实。
范闲的拳头握紧。
他这一生,最恨的就是“没得选”这三个字。
从澹州到京都,他一直在抗争,一直在试图选择自己的路。
可到头来,他还是站在了命运的岔路口,被人用剑指着,告诉他只有一条路能走。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破败的、漏风的笑声,从地上响起。
庆帝,那个曾经的九五之尊,此刻像一堆烂泥,却在竭力地笑着。
他抬起那张布满皱纹和老人斑的脸,浑浊的眼睛里,是怨毒和快意。
“说得好……说得好啊,范闲!”
庆帝的声音,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
“看看他,看看龙椅上的那个怪物!”
“你以为你跪了他,他就会放过你?你以为你帮了他,他就会给你想要的太平?”
庆帝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上半身,死死地盯着范闲。
“他比我……更无情!”
“我至少……还给了你荣华富贵,给了你郡主,给了你一个姓氏!”
“他会给你什么?他只会拿走你的一切,让你变成一条比陈萍萍更听话的狗!”
这番话,字字诛心。
范闲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无法反驳。
因为庆帝说的,可能是真的。
李承渊看着状若癫狂的庆帝,没有任何表示。
他只是对着庆帝,轻轻说了一句话。
“你太吵了。”
话音落下。
庆帝的嘴巴还在一张一合,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他脸上的表情从癫狂,变成了惊恐。
他拼命地想喊,想叫,想诅咒。
可喉咙里,只有“荷荷”的气流声。
他被剥夺了说话的能力。
范闲亲眼目睹了这一切。
他的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这种手段已经超出了武学的范畴。
这是神明才有的权能。
言出法随。
李承渊看着范闲。
“他说的没错,我确实比他更无情。”
李承渊承认了。
他站起身,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一步,一步,走到范闲面前。
“因为我不需要用感情来维系关系,我只需要用规则。”
“顺从规则的,活。”
“违逆规则的,死。”
他伸出手,拍了拍范闲的肩膀。
那个位置,不久前庆帝也拍过陈萍萍。
但范闲没有感觉到任何力量的压迫。
那只手很轻。
轻得让他心里发毛。
“陈萍萍现在被叶重的人围在北城门外的暗巷里,他废了武功,断了双腿,只为给你争取时间。”
李承渊说出了一件范闲不知道的事。
范闲的身体剧烈一震。
陈萍萍……
他把监察院交给自己,自己却在这里质问他的选择是否正确。
“你现在去还来得及救他。”
李承渊收回手。
“或者,你也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跟我讨论谁更无情的问题。”
“选择吧。”
又是选择。
但这一次,范闲没有犹豫。
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去。”
范闲转身就要往外冲。
“等等。”
李承渊叫住了他。
范闲回头。
李承渊的目光越过范闲,看向殿门外。
“不急,你的麻烦来了。”
麻烦?
范闲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御书房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皇后带着太子、二皇子,还有一大群禁军侍卫,冲了进来。
他们显然是听到了风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