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丰收大典”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北疆乃至周边区域迅速传开。公主府发出的正式公文贴满了各州县城门，内容冠冕堂皇：为彰天子圣德，贺北疆首获丰稔，慰抚军民辛劳，定于十日后在朔方城举行盛大典礼，公主将亲临主持，开放部分官仓供百姓观瞻，并犒赏有功将士官吏。
明面上，北疆各级官府立刻高效运转起来。朔方城太守衙门忙得人仰马翻，整饬街道，搭建彩棚，准备祭天祭地的仪仗，安排阅兵与民间社火表演，还要负责永丰仓的安保和展示筹备。各地接到通知的官员、乡绅、受表彰的代表开始动身前往朔方。军中选拔出军容整齐的部队准备接受检阅。市井之间，百姓们议论纷纷，充满期待，这是北疆多年未有的喜庆大事。
暗地里，几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涌动。
沈明远和韩震紧密配合，将侦查力量重点投向了朔方城。以加强大典安保为名，韩震的巡察队增派了数倍人手进驻朔方，接管了部分城防，并对永丰仓周围实行了军事管制。沈明远则带着精干手下，伪装成商人、工匠、流民等，混入朔方城，利用大典前期人员流动剧增的混乱，布下了一张细密的监控网络。
他们重点盯住了几个目标：通达车马行在朔方的分号、永盛钱庄朔方分号、以及几家与京城李尚书或其他反对派官员有间接联系的商号。所有进出这些地方的人员、货物，都被秘密记录、分析。
与此同时，初颜公主的行辕也开始了向朔方城的移动。队伍规模比往常更大，仪仗鲜明，吸引了无数百姓沿途观望拜谒。初颜坐在车中，神色如常，接见地方官，询问民生，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巡视。只有墨影和贴身护卫们知道，暗中的警戒等级已提到最高，队伍中混入了大量韩震派来的精锐好手，沿途制高点和险要处，皆有暗哨提前布控。
就在初颜队伍抵达朔方城的前两天，沈明远那里终于有了突破性的发现。
“公主，我们盯住了永盛钱庄分号的赵主事。”沈明远在临时设立的秘密指挥所内，向初颜禀报，“他发现大典期间管控严格，似乎急于将一批东西运出城。昨夜子时，其心腹家人悄悄驾车出城，往西北方向去，被我们的人截下。车上除了些寻常财物，还发现了一个夹层，里面藏有这个。”
沈明远将一个扁平的、用油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小铁盒放在桌上。打开铁盒，里面是几封密信和一份名单。
初颜拿起密信，展开一看，眼神骤然冰冷。信是写给草原上某个代号为“牧羊人”的，内容正是关于“朔方大典”的详细信息，包括初颜公主的行程安排、护卫力量评估、永丰仓的内部结构图以及几处可能的“薄弱点”。信中承诺，事成之后，另有万金酬谢，并保证在边境特定区域“行方便”。落款处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奇怪的印鉴图案，形如扭曲的藤蔓。
那份名单，则记录了北疆境内七八名中低级官吏的名字，后面标注了收受的贿赂金额和提供的“协助”内容，包括泄露官府文书、安排特定人员岗位、提供边境巡逻空隙时间等。其中一人的备注里，赫然写着“鹰嘴涧地形提供”。
“赵主事人呢？”初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已被秘密控制，但他咬死不认，只说铁盒是别人寄存，他不知内容。”沈明远道，“不过，从他家中搜出的账本，与名单上部分贿赂金额能对上。信上的印鉴，下官正在查证，但极可能与京城某些隐秘势力有关。”
“牧羊人……藤蔓印鉴……”初颜沉吟，“看来，这位‘牧羊人’就是草原上的接应者，或许就是‘狼吻’的联络人。这些信，是铁证，但还不够直接指向朝中大员。我们需要抓住‘狼吻’的人，或者那个‘牧羊人’。”
她放下密信：“截获这些东西，对方是否察觉？”
“我们做得隐秘，用的是检查违禁货物的名义，暂时应该没有引起对方核心层的警觉。但赵主事失踪，其背后之人迟早会知道。”
“无妨，计划照旧。”初颜决断道，“对方知道信被截获，只会更加焦急，要么取消行动，要么……加快行动，甚至提前。传令下去，外松内紧，大典筹备一切照常，甚至要显得更松懈一些，引他们出手。重点监控西北方向，尤其是通往草原‘黑水镇’的路径。那份永丰仓结构图标注的‘薄弱点’，暗中加强布防，但要伪装成正常换岗。”
“是！”
初颜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藤蔓印鉴上，脑海中飞速回忆。这个图案，她似乎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她将图案仔细临摹下来，交给青岚：“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将此图案送到京城我们的人手中，让他们暗中查访，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立刻回报。”
“奴婢明白。”
朔方城的气氛，在表面的喜庆欢腾之下，暗流愈发汹涌。初颜公主如期入住修缮一新的朔方城行宫。永丰仓周围，明岗暗哨交织，却故意留出了几处看似有机可乘的缝隙。城内外，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一切。
大典前夜，朔方城灯火通明，军民同乐，夜市喧嚣。而在城西一处不起眼的货栈后院，几个黑影聚在昏暗的厢房中。
“消息确定吗？那批东西被截了？”一个嘶哑的声音问道，带着明显的草原腔调。
“赵主事失踪，八成是栽了。”另一个中原口音的人回答，语气焦躁，“那边很恼火，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们要求，必须在大典上制造混乱，最好能……解决目标。黄金加倍。”
草原腔调沉默片刻，冷笑道：“汉人就是麻烦，做事不干净。不过，黄金加倍……倒是值得再冒一次险。永丰仓的结构图我们有了，虽然可能已暴露，但未必不能将计就计。明天大典，人山人海，是最好的时机。‘狼吻’的勇士，已经就位。”
“你们打算怎么做？”
“声东击西。一部分人，攻击图纸上标注的弱点，吸引守卫。真正的杀招，在观礼台。”草原腔调的声音充满了残忍的意味，“风暴来临前，总是最安静的。告诉你们的主人，等着听好消息吧。”
几不可闻的交谈声消失在夜色中。货栈后院重归寂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只有夜风穿过屋檐，发出呜呜的轻响，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朔方城的夜空，繁星依旧，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霾。丰收大典的黎明，即将到来，而一场精心策划的腥风血雨，也已悄然逼近。初颜公主站在行宫高楼的窗前，望着城中阑珊的灯火，手轻轻按在腰间冰冷的匕首上。明日，便是图穷匕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