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河踏浪：一部关于坚守与突围的时代长卷
第一章 雾锁码头
江雾像一块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青江码头的每一寸土地上。凌晨四点，码头上的探照灯还没亮起，老周已经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走来了。他的胶鞋碾过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在雾气中晕开一圈圈转瞬即逝的涟漪。五十七岁的年纪，背已经有些驼，像码头边那棵被江风吹了三十年的老樟树，枝桠弯曲，却依旧扎根得稳稳当当。
老周是青江码头的老调度员，从十八岁顶替父亲的岗位来到这里，整整四十年，他的生活就和这江水、轮船、码头牢牢绑在了一起。年轻时的他，是码头上最精神的小伙子，能凭着耳朵听发动机的声响判断轮船的载重，能在狂风暴雨中精准调度十几艘货船有序靠岸。那时候，青江码头是南方重要的内河货运枢纽，每天来往的货船排成长队，岸上的起重机日夜轰鸣，搬运工们喊着号子，汗水混着江水的湿气，在每个人的脸上冲刷出亮晶晶的痕迹。老周记得，那时候的码头永远是热闹的，就连深夜的调度室里，电话也响个不停，全国各地的货源信息、船舶动态，像潮水一样涌进来，而他就是那个在潮水中掌舵的人。
可现在不一样了。近十年，随着高速公路和铁路货运的兴起，内河航运的优势渐渐减弱。青江码头的货船越来越少，曾经二十四小时运转的起重机，如今常常一整天都停在那里，锈迹在钢铁的表面蔓延，像一道道褐色的伤疤。搬运工们大多转了行，有的去了建筑工地，有的开起了网约车，只剩下几个和老周一样的老伙计，还守着这个日渐萧条的码头。
调度室里的空气带着一股潮湿的霉味，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指针缓慢地挪动着，像是在丈量时间的重量。老周点燃一支烟，烟雾在雾气中散开，模糊了墙上那张已经泛黄的码头全景图。图上的码头车水马龙，起重机林立，货船密密麻麻地停靠在岸边，那是二十年前码头最鼎盛的时期，也是老周最怀念的日子。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图上的调度室，仿佛还能摸到当年年轻的自己，正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记录着船舶信息，眼神明亮得像江面上的星光。
“周师傅，早啊。”门口传来一声招呼，进来的是小李，码头里最年轻的员工，刚大学毕业两年，学的是物流管理。小李穿着干净的工作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和码头的沧桑格格不入。他手里拿着一杯热豆浆，递给老周，“今天雾这么大，估计上午的船都得晚点吧。”
老周接过豆浆，暖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心底，他点点头：“雾锁江，船难行啊。以前雾天也多，但那时候船多，就算晚点，调度室里也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倒好，就算没雾，也没几艘船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小李在老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打开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今天的船舶调度计划，只有三艘货船，其中两艘还是空载返程的。“周师傅，昨天我看新闻，说邻市要建一个现代化的集装箱码头，用的全是智能调度系统，不需要人工干预就能完成船舶靠岸、货物装卸。”小李一边说着，一边滑动鼠标，“你说咱们这个老码头，还能撑多久？”
老周沉默了。这个问题，他在心里问过自己无数次。码头是他的根，是他一辈子的念想，可现实就像这江雾一样，看不清前路。他想起去年，公司高层来考察，讨论过码头的转型问题，有人提议改成旅游码头，有人说干脆关闭算了。最后，事情不了了之，但老周知道，变革是迟早的事。
“撑一天，是一天吧。”老周吸了一口烟，烟雾从鼻孔里缓缓冒出，“这码头，承载了太多人的回忆。你爷爷，当年就是码头的搬运工队长，你父亲，也是在这码头干到退休的。咱们青江人，和这码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小李点点头，他知道老周说的是实话。他从小在江边长大，听着码头的号子声、轮船的汽笛声长大，对这码头也有着深厚的感情。可作为学物流管理的年轻人，他更清楚行业的发展趋势。传统的内河货运码头，如果不转型升级，迟早会被时代淘汰。
“周师傅，我觉得咱们不能只等着啊。”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最近做了一个调研，青江沿线有很多特色农产品，比如临江的柑橘、山坳里的茶叶，还有手工制作的竹编、陶艺。这些产品现在大多是通过公路运输，成本高，而且运输过程中容易损坏。如果咱们能打造一条‘农产品水上绿色通道’，用专门的冷藏船、保鲜船运输这些产品，再和电商平台合作，直接配送到全国各地，说不定能让码头起死回生。”
老周愣了一下，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小伙子，眼神里带着一丝惊讶。他从来没想过，码头还能这么干。在他的认知里，码头就是用来运输煤炭、钢材、建材这些大宗货物的，怎么还能运输农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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