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连朗做了一个梦,他的妹妹和连月死了,是被马踏而亡。
他犹如困于浅滩的鱼儿,全身绷紧,呼吸急促。
“阿月——”
他睁开眼,在适应黑暗以后,才夺回身体的操控权,记忆袭来。
“该死。”和连朗霍然掀开棉被一跃而起,发现自己毫无束缚,背后的伤竟已包扎妥当,手法虽拙劣粗暴,倒也止住了伤口崩裂。
环顾四周,屋子里早没了那姑娘的身影,他除掉缠束伤口的布帛,穿上外衫,打开后窗,朝漆黑的夜空放出一束细小的冲天火焰,片刻功夫,便有一身姿矫健的中年男子跳入窗内。
“世子,属下寻了您一日,您可是受伤了?”
和连朗摆手,转而问道:“那些人呢?”
“他们敢暗算您,自然活不到明日。”
“这群卑鄙小人心中有鬼,唯恐我有朝一日登上王位,清理门户,如今父王身体抱恙,内忧外患实在令人分身乏术。”
“世子莫急,待月公主与北桑王子成婚,我们便有了强大的助力。”
和连朗凝眸,忽又记起昨夜那姑娘的脸,“她千方百计用药放倒我,却又未伤我分毫,莫非真的只为自保?”
“世子说什么?”
“潜在北桑的探子,可有送信来?阿月她怎么样?”
“有,信中说一切如常,月公主那边也颇受厚待,并无不妥。”
“奇怪,护送阿月的送亲队伍早在半年前便到了北桑,可她为何从未给我写信?”
“世子,月公主自幼对您倚赖甚深,宁死不愿和亲,许是您执意不肯替她陈情,这才伤了公主的心。”
和连朗眸中溢出些许愧疚,“是我对不起她,可我们生于王族,所历之事皆是身不由己,从出生那刻开始,便注定要为图南的安定而牺牲。”
“话是没错,但月公主年纪小难免需要更多的时间来面对,她这一去已是一年有余,世子难道一点也不担心她吗?”
“你什么意思?”
“春祭之后便是月公主与北桑王储的成婚之日,您是不是应该亲自去一趟,切勿寒了公主的心,她毕竟是您的胞妹。”
“我并非不愿,是不敢,她若见了我,必定徒增期望,可我却救不了她。”
和连朗一拳砸在石案上,伤口处又渗出血来。
“世子,您受伤不轻,还请快些回去疗伤。”
晋安城的冬日尤显凛冽,初雪来得也比往年早了些,眉峰山上的温泉又暖了。
“大小姐,大小姐?”琥珀一连叫了好几声,崔锦尚才回过神来,“您是不是又想阿月了?”
崔锦尚长叹一口气,忙搁下手中的笔,合上写了一半的话本子,才抬眼看着琥珀,“怎么了?”
“您忘了今日与孔文小姐约了去眉峰山的温泉山庄住上几日?”
“噢,对对,现在几时了?”
“辰时都过了。”
“啊?那快些收拾行装,要是晚了,她那急性子,怕是要驾马来家中捉我了!”
琥珀捂嘴偷笑,“奴婢早已收拾妥当,马车也在大门口候着,咱们动身吧!”
马车摇晃着驶出兴安门,崔锦尚的思绪又飘了很远。
已近年关,今年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情,多到她时常恍惚,这一切是否只是她做下的一场浮华梦。
可她清楚地记得阿月在的每时每刻,记得她的每一句话,记得她分明说过,这个冬日会教她凫水。
然而,她不声不响地离开,那般突兀,未曾给她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起初恼怒而愧疚,无人可说,无处可发,如今却只剩下担忧。
马车行了约莫半刻钟,忽然停了下来。
琥珀撩起厚重的车帘子探进头来,“大小姐,是陆大人。”
冬日的冷风穿过光秃秃的树林子打在人的身上,崔锦尚冻了个哆嗦,拉紧裹在身上的斗篷走下马车。
陆宣骑着马,那马似乎也有些冷,接连打了好几个响鼻。
他抬腿跨下马,一旁的莫限则识趣地牵着两匹马去了茶舍东侧的马棚。
崔锦尚朝他福身,“陆大人这是公干归来?”
陆宣点头,“是陆某唐突,不过既然在此碰见崔大小姐,便想着有些话不得不说,外边冷,我们进去谈。”
崔锦尚也是后来才从上官逸那处得知,陆宣对阿月的情意竟如此深厚,今日他将自己拦下,应也是为了阿月之事。
二人进了茶舍。
“陆大人,你有什么话便直说吧,但你若要问我是否知晓阿月的去处,我只能说爱莫能助,你放在崔府的暗探不也没发现任何端倪吗?”
见陆宣不语,她又道:“你的好兄弟上官逸整日旁敲侧击地套我的话,我也受够了,我今儿便把话放这里,我是真的不知道阿月的去处,哪怕我知晓,只要她不愿意,我也绝不会告诉任何人!”
陆宣的眸色黯淡,独自饮下一口热茶,“此事是陆某逾矩,自是要与崔大小姐致歉。”
崔锦尚听他语气诚挚,忍不住抬眸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