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喊了两声,却并没有真的让人去拦。
直到赵虎的身影消失在街角。
她才缓缓放下手,拿帕子按了按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娘子……”
翠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咱们……咱们不去了吗?”
程知意转过身,重新上了马车。
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清冷与平静。
“去。”
“怎么不去。”
“这么大的一场戏,才刚刚开场呢。”
赵虎这把刀,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利。
平阳,这一次。
我看你拿什么来挡。
大相国寺前的这场风波,并未随着马车的离去而消散。
反而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油锅,瞬间炸开了花。
赵虎是个直肠子,也是个硬骨头。
他拖着那匹死马,一路招摇过市,直奔大理寺。
血淋淋的马尸,配上将军那张黑如锅底的脸,引得百姓围观如堵。
不出半日,京城便传遍了。
平阳公主因妒生恨,买凶杀人,意图谋害靖安王府怀着身孕的侧室。
更有甚者,说那惊马若是再快一步,便是一尸两命的惨剧。
流言如刀,刀刀见血。
靖安王府内,却是大门紧闭,一片死寂。
程知意回府后,便称受了惊吓,动了胎气,卧床不起。
大夫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那是鸡血兑的),看着触目惊心。
赵管事站在床前,垂手听命。
“外头的风声,如何了。”
程知意倚在软枕上,脸色虽苍白,眼神却清明得很。
哪里有半点受惊的样子。
“回娘子,满城风雨。”
赵管事压低声音。
“赵将军在大理寺击鼓鸣冤,说是要为王府讨个公道。”
“大理寺卿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折子已经递进宫里了。”
程知意唇角微勾。
赵虎果然没让她失望。
这把刀,舞得虎虎生风。
“做得好。”
她捻起一颗梅子,放入口中。
酸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让她精神一振。
“再加把火。”
“让人去市井里传,就说平阳公主早有疯癫之症。”
“太后为了掩盖家丑,才一直纵容。”
“如今连皇嗣都敢谋害,只怕是病入膏肓了。”
赵管事心头一跳。
这是要断了平阳的后路啊。
疯癫之名一旦坐实,这位公主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
“是,老奴这就去办。”
“慢着。”
程知意叫住他。
“还有一事。”
“太后宫里的张嬷嬷,她那个在京郊做小买卖的侄子,最近可是遇上了麻烦?”
赵管事一愣,随即点头。
“娘子消息灵通。”
“那张家侄子买了一块地,想盖个庄子。”
“谁知那地契出了问题,被当地的地痞给赖上了,说是这地早就卖给了旁人。”
“官府那边又有人压着,张嬷嬷这两日正为此事发愁呢。”
程知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拿我的帖子,去京兆尹府走一趟。”
“就说,那块地,我买了。”
“让京兆尹把地契理清楚,送到张嬷嬷侄子手里。”
“另外,再送五百两银子过去,说是给那庄子添砖加瓦的。”
赵管事倒吸一口凉气。
“娘子,这……这可是大手笔。”
“那张嬷嬷不过是个奴婢……”
“她是奴婢,却是太后的眼睛和耳朵。”
程知意打断他。
“能用钱买到的消息,都是便宜的。”
“去办吧。”
慈安宫。
太后坐在凤榻上,手中的茶盏重重地磕在案几上。
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殿内的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
“混账东西!”
太后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哀家只当她是被惯坏了,有些骄纵。”
“没想到,她竟敢做出这等丧心病狂之事!”
“买凶杀人,还要在大街上动手!”
“她是嫌哀家这把老骨头活得太长,想气死哀家吗!”
张嬷嬷在一旁替太后顺着气,轻声劝道。
“太后息怒,当心凤体。”
“此事……或许有什么误会。”
“误会?”
太后冷笑一声。
“赵虎都把死马拖到大理寺了,还能有什么误会?”
“那赵虎是什么人?”
“那是晏儿的左膀右臂,是出了名的死心眼。”
“若非亲眼所见,确有其事,他敢这般闹腾?”
太后闭了闭眼,满脸的疲惫与失望。
“传哀家懿旨。”
“即刻起,封死公主府。”
“除了送饭的,任何人不得进出。”
“把平阳身边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奴才,全部仗杀。”
“一个不留!”
“她若是敢踏出房门半步,就打断她的腿!”
这道懿旨一下,便是彻底断了平阳的念想。
张嬷嬷心中一凛,连忙应声。
“是,老奴这就去传旨。”
待张嬷嬷退下后,太后靠在引枕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作孽啊……”
“林家那个丫头死了这么多年,还要搅得家宅不宁。”
“如今连这个程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她虽然恼怒平阳,但心里跟明镜似的。
程知意这次,怕也是顺水推舟,借力打力。
只是,只要不动摇王府的根基,只要能给晏儿生个一儿半女。
这点小心思,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翌日午后。
张嬷嬷奉了太后之命,带着大包小包的补品,来到了靖安王府。
名义上是安抚受惊的侧室,实则是来探探虚实。
程知意躺在床上,发髻微乱,脸色惨白。
见张嬷嬷进来,挣扎着要起身行礼。
“嬷嬷来了……”
“娘子快躺好。”
张嬷嬷连忙上前按住她。
“太后特意吩咐了,娘子身子金贵,千万动不得。”
她看着程知意这副虚弱模样,心里也不禁软了几分。
不管怎么说,这女子怀着身孕,遭此大难,确是可怜。
“让太后挂心了,是妾身的不是。”
程知意眼眶微红,声音虚弱。
“妾身也没想到,公主她……”
她欲言又止,恰到好处地留白。
张嬷嬷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背。
“娘子受委屈了。”
“太后已经下了严旨,公主这次,定是要吃些苦头的。”
两人说了些体己话。
翠桃端了茶上来。
程知意挥退了左右,只留下张嬷嬷一人。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