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侍卫脸色惨白,嘴唇因恐惧和疾奔而微微发颤,连滚带爬地跪倒在书房门外,声音里带着哭腔:“殿下!南城……南城昨夜走了水,连着烧了五户人家,全都……全都烧成了焦炭!”
李云潜刚刚因内库筹备司的成立而舒展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一步跨出书房,晨曦的微光照在他阴沉如铁的面容上。
“五户?是意外还是……”
“不是意外!”卫率的声音发抖,“户部主事苏文济的岳家,老两口都……邻人说,起火前,亲眼看见有黑影翻进了院墙!”
苏文济!
这个名字像一根钢针扎进李云潜的脑海。
他是范建举荐的干吏,为人方正,不畏权贵,正是此次推行“铁钱”兑换新政的核心经办人之一!
烧他岳家,这分明是杀鸡儆猴,是冲着新政的执行链条来的!
“备马!”李云潜怒火中烧,正欲亲自前往现场,另一名东宫属官已是面色凝重地疾步而来,手中捧着三份几乎同时送达的密报。
“殿下,不必去了。就在方才一炷香内,禁军巡城司、京兆府、五城兵马司接连上报,南城昨夜另有四起火灾。”
李云潜一把抓过密报,目光飞速扫过。
工部一名负责核算三大坊建材用度的小吏陈七,全家六口被浓烟活活呛死在卧房,门窗从内反锁,看似意外。
兵部一名负责誊抄军械入库记录的记档员赵承业,其宅邸于凌晨时分从屋顶开始自燃,火势凶猛,片刻间便吞噬了整座院落。
甚至连一名刚刚被内库筹备司雇佣、负责回收印刷银票边角废料的老师傅,也被发现烧死在自家堆满柴薪的柴房里。
五起火案,看似毫无关联,死者身份低微,亲属皆为普通平民。
但李云潜只看了一眼,便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与新政有着或直接或间接的细微联系!
这不是意外,更不是泄愤,这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无比精准的定点清除!
“召陈萍萍,立刻入宫!”李云潜的声音冷得能结出冰来,他转身返回书房,那背影里透着山雨欲来的杀气。
片刻后,陈萍萍推门而入。
他看着桌上摊开的五份火灾勘报,原本就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他们这是在告诉我们,任何一个敢为新政效力的人,哪怕只是出一份小力,都会家破人亡。”陈萍萍的声音嘶哑而平静,平静中蕴藏着风暴,“他们要让新政变成一座无人敢靠近的瘟疫之源。”
李云潜指尖用力地叩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闷响,仿佛在敲击着敌人的丧钟。
“他们以为用这种下作的手段,就能让孤王退缩?他们是在逼孤王。”他缓缓抬起头,眼中是燃烧的怒火与彻骨的寒意,“这不是乱民纵火,是猎杀。我要你,建一支专查暗账、走夜路的队伍。一支不见光,却能让所有藏在阴沟里的老鼠都胆寒的队伍!”
陈萍萍抬眼,与太子对视,他从那双年轻却已深邃如海的眸子里,看到了与自己同源的狠厉。
他微微躬身:“臣,遵命。”
当夜,东宫地库。
这里曾是存放前朝废旧典籍的所在,阴冷潮湿,如今已被清空。
十几支牛油巨烛将石室照得亮如白昼,却驱不散那刺骨的寒意。
陈萍萍立在上首,面前站着几名他最核心的亲信。
毒术大师费介正摆弄着一排颜色各异的药瓶,脸上带着病态的兴奋。
影子如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静立于陈萍萍身后,整个人仿佛都融入了黑暗里。
“从今日起,成立‘夜行组’。”陈萍萍的声音在空旷的地库中回响,“不录名册,不设衙署,只对太子殿下负责。费介,你主理验尸断因,追溯源头。影子,你统率行动,负责追缉捕杀。其余人等,皆为组员,平日潜伏各处,闻令而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我们的战场不在朝堂,而在黑夜。我们的敌人没有名号,却无处不在。记住,对付豺狼,就要比豺狼更凶狠。”
没有人说话,只有眼神中的火焰在跳动。
半个时辰后,费介已披着一件不起眼的旧袍子,出现在南城第一处焚宅现场。
废墟仍在冒着丝丝黑烟,空气中弥漫着焦糊与死亡的气息。
他无视京兆府官员的阻拦,径直走到一具被白布覆盖的焦尸旁,蹲下身。
他戴上一双薄如蝉翼的皮质手套,用一根银制的小刮勺,小心翼翼地从焦尸焦黑的嘴唇缝隙里,刮取了微乎其微的一点灰屑。
他将灰屑置于一片特制的透明琉璃片上,滴入一滴无色药液。
幽暗的夜色下,那点灰屑竟瞬间泛起一层诡异的幽绿荧光。
“不是寻常的桐油或松脂。”费介喃喃自语,眼中精光一闪,“是‘磷油’。以白磷溶于火油之中炼制,遇空气即可自燃,一旦沾染皮肉,如附骨之蛆,清水难灭。更阴毒的是,此物可调配比例,延时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