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冯唐这厮被如狼似虎的官差上了重枷铁链,如同拖死狗一般从他那富丽堂皇的府邸里拽了出来。昔日里在保定府地界上呼风唤雨、作威作福的冯大官人,此刻是钗横鬓乱、官袍歪斜,嘴里兀自不清不楚地嘶吼着“王爷救我”、“尔等敢尔”,状若疯癫。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人山人海,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有那受过冯家欺压的,更是忍不住朝囚车啐唾沫、扔烂菜叶子,一时间群情汹涌,骂声不绝。
王通判王大人身着官袍,面色肃穆,与贾琏并肩站在冯府门前的石阶上,看着这大快人心的一幕。王通判心中一块巨石落地,只觉得胸中积郁多年的浊气为之一清,他侧身对贾琏再次郑重拱手:“贾将军,此次若非您明察秋毫,洞悉奸邪,更兼神勇无双,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只怕这祸害百姓、荼毒生灵的巨蠹,还要逍遥法外,不知再造多少孽债!下官再次代保定阖城百姓,拜谢将军大恩!”说着,又要躬身行礼。
贾琏连忙伸手托住,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谦和笑容:“王大人万万不可再如此多礼!铲奸除恶,本是我辈分内之事。琏不过是恰逢其会,略尽绵力罢了。倒是王大人您,不惧权贵,秉公执法,才是真正令人敬佩的父母官!”他这话说得漂亮,既抬高了王通判,又不居功自傲,听得王通判心中更是熨帖,对这位年轻位高却毫无骄矜之气的贾将军好感倍增。
两人又客气寒暄了几句,王通判便需赶回府衙,主持审讯冯唐、清点证物等一应繁琐事宜。贾琏亲自将王通判送上轿子,目送其离去,这才转身,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思念。
折腾了这大半日,已是日上三竿。回到暂时落脚的那处清净小院(冯唐事发后,贾琏便从悦来客栈搬了出来),韩偃和石磊早已等候在门口。见贾琏回来,两人连忙迎上。
“大人,一切顺利?”韩偃低声问道,虽然已经从官兵那里得知了结果,但还是想亲口确认。
贾琏点点头,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道:“冯禄和那几个负隅顽抗的死士都处理干净了?”
石磊抱拳回道:“大人放心,冯禄在押往府衙大牢的路上,试图暴起伤人逃跑,已被卑职‘失手’格杀。其余几个顽抗的死士,也都在混乱中毙命,绝无后患。”他语气平静,带着军中特有的铁血意味。贾琏微微颔首,这些人知道核心秘密,活着反而是麻烦,如此结果最好。
“京城那边有消息吗?”贾琏更关心这个。
韩偃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正要禀报大人,石兄弟派去京城的人回来了。牛继宗牛大人听闻此事,极为震怒,已连夜起草奏章,八百里加急直送御前!牛大人让带话给大人,说他会在陛下面前力陈大人之功,并已暗中调动兵马,防备忠顺王府狗急跳墙。让大人不必担心京城局势,尽快处理好保定手尾,早日回京。”
贾琏闻言,心中一定。有牛继宗这位京营节度使、皇帝心腹在朝中策应,忠顺王府就算想借此事兴风作浪,也要掂量掂量。这步棋,算是走对了。
“另外……”韩偃从怀中取出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双手呈上,脸上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这是府上二奶奶派人加急送来的家书,看这信使跑得满头大汗的样子,怕是奶奶惦记得紧呢。”
贾琏眼睛一亮,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接过那封信。触手温润的信封上,仿佛还带着王熙凤身上那特有的、混合着脂粉与果香的熟悉气息。他挥挥手让韩偃和石磊先去休息,自己则快步走进了书房,小心地关上了房门。
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书房内安静下来。贾琏坐到窗边的太师椅上,就着明朗的日光,小心翼翼地拆开火漆。信纸抽出来,厚厚一沓,上面是王熙凤那熟悉而略显飞扬的字迹,墨迹淋漓,似乎能看出写信人当时急切的心情。
“琏二爷钧鉴:”开篇依旧是那带着几分娇嗔的正式称呼,贾琏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自君离家,倏忽旬月,妾身独守空闺,日夜悬心。府中诸事虽繁,然皆不及思君之万一。每至夜深人静,唯闻更漏声声,便觉衾枕生寒,辗转难眠。不知君在外,饮食可还习惯?起居可还安妥?公务虽要紧,然身子更是根本,万望保重,勿使妾身远在千里之外,忧心如焚……”
信的前半部分,洋洋洒洒,尽是王熙凤式的牵挂与叮咛,絮絮叨叨,却又情真意切。她事无巨细地询问他的衣食住行,抱怨着没有他在家,连府里的管事婆子们回话都显得聒噪了许多,又说起巧姐儿近日开始咿呀学语,偶尔会模糊地吐出“爹”的音,让她又是心酸又是期盼。字里行间,充满了为人妻、为人母的细腻情感,看得贾琏心头暖流涌动,仿佛那个精明泼辣又偶尔流露出依赖的凤丫头就在眼前。
然而,信到中段,笔锋悄然一转,语气变得沉凝起来。
“……前日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凤体安康,言语间问起府上近况,亦提及二哥,言语间多有勉励之意。只是离宫时,偶遇忠顺王府长史周大人,其人对妾身颇为‘关切’,言语试探,似有意无意间问及二哥何时返京,又言及保定府物阜民丰,商旅繁盛,‘机遇’颇多……妾身虚与委蛇,含糊应对,然心中着实不安。琏二,你在外行事,定要万分谨慎,那起子小人惯会暗中窥伺,栽赃陷害。府中近日亦有些许风言风语,虽已被我弹压下去,然其来源蹊跷,妾身怀疑……唉,总之,你一切小心,速速了结事务,平安归来为上。家中一切有我,勿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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