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前方两百米,一段灰褐色的陡坡骤然横在眼前,正是被往届学生称为“拦路虎”的碎石坡。
阳光底下,满地拳头大的碎石泛着冷硬的光,边缘锋利得能划破鞋底。去年就有学生在这里崴了脚,肿得像个馒头,只能被监考老师抬下山,考核成绩记为零分。
风从坡顶卷下来,带着碎石滚动的“哗啦”声。
周生生眼皮不带抬一下的,因为胸有成竹。
对付这种路,他早有自己的心得,归结起来就是三个字:稳、准、快。
在别人在犹豫中放慢脚步时,他却是飞一般越过这碎石坡。
这是他疯狂超车进入领先的绝佳时机,拿到第一,在此一举。
“走!”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身旁的考生已经率先冲了上去。
周生生调整呼吸,将重心压在双腿之间,正准备发力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路边的草丛里,蜷着一个人影。
那是个穿灰布短褂的老人,头发花白得像霜染过,腿边放着一个竹编的筐,筐子翻倒在地,里面的草药撒了一地。老人嘴里发出低低的呻吟,声音细弱,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第一梯队的人跑得太急,大多没注意到,只有两三个人匆匆瞥了一眼,却还是咬牙往前一闪而过。谁都知道,这九公里越野每分每秒都在抢,多耽搁一秒,争胜的机会就少一分。更何况前面是最难走的碎石坡,要是在这里耽误了,铁定玩完。
周生生也跟着往前跑了几十米,可那躺倒的老人像根细线似的,紧紧拽着他的心,让他怎么也跑不踏实,脚步越迈越沉,渐渐放缓。
他心里有两个声音在争:到底帮不帮?
帮!
能不能在规定时间到终点都难说,要是不及格,怎么跟族长交待?那族长可是找了关系让自己来上学。
不帮?
老人蜷在草丛里让他心里堵得慌,若真出点什么事,他大大的于心不忍。
“碰瓷的?!”
一个念头突然冒出来,像盆冷水浇在头上。
想到这,他咬了咬嘴唇,往前又跑了起来,可跑了几步,渐渐停下。
不行啊,外公在镇上开了个小药铺,是个普通的郎中,可在乡亲们眼里,却是个“大医”。 外公案头放着本书,叫《大医精诚》,《大医精诚》里有句话:凡大医者,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誓愿普救含灵之苦!
这是外公口头经常念的一句。
到底怎么办?!
考试和人命哪个更重要?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人命,可上去帮了对方,要是真被讹了又该如何?
时间飞快流逝……
周生生看了看自己的双拳,妈的,那就揍他丫的,狠狠地揍!
救不了他的人,那就拯救他的灵魂。
念至此,他咬了咬牙,看着第一方阵二十几人渐渐远去的背影,干脆扭转身,朝着老人的方向折返回来。
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他想清了!
老人的眼睛闭得很紧,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气都像扯着破风箱,粗重的气流里还裹着细碎的低吟。
“老伯,您醒醒!老伯!”
周生生俯在他耳边轻唤,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过了约莫半分钟,老人的眼睫才颤了颤,缓缓睁开眼。那双眼浑浊得厉害,却还透着股强撑的清醒,干裂的嘴唇抿了抿,喉咙里滚出个微弱却清晰的字:“水……”
周生生哪敢耽搁,反手解下腰间的水囊,这是他为考核准备的半囊水,本想留到冲完终点时喝。
拔塞子的手都带着急,怕水流太急呛着老人,只倾斜着水囊,让清水缓缓淌进老人的嘴里。
水珠沾在老人干裂的唇纹上,像落了点晨露,老人喉结动了动,终于长长舒出一口气,胸口的起伏也平缓了些。
身旁,不断有考生呼啸而过,脚步声、喘息声混着“快点,要来不及了”的催促,在山间撞出急切的回音。
老人的目光追着那些身影,又转回来落在周生生汗湿的额头上,声音虽轻却很笃定:“谢谢你啊,孩子……你们是在考试吧?快去吧,再晚就没成绩了!”
不是碰瓷!
周生生心里瞬间一阵轻松。
老人用拐杖撑着地面,想慢慢站起来。可拐杖刚一受力,老人的腿就晃了晃,整个人又重重跌坐下去,连带着拐杖都滚出老远。
“这是明显虚脱了!”
山里风大,老人本就体力不支,再这么耗着,别说站起来,恐怕连体温都要往下掉。
第二梯队的八十多人正从身边跑过,脚步声像鼓点似的敲在他心上。
放弃考试去救人。
后果就是过不了入学考,也许这很蠢,那我就做次蠢人吧!
周生生咬了咬下唇,蹲下身:“老伯,您家在哪儿?我背您回去。”
老人没多推辞,只点了点头。
周生生调整了下姿势,让老人趴在自己背上,刚要起身,老人忽然低喊了一声:“等等!我的鞋、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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