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节度使冯唐的突然介入,如同一块投入本就浑浊泥潭的巨石,瞬间激起了更汹涌的暗流。五千河西步骑西出阳关,兵锋隐隐指向漠南西南通道,这不仅威胁到了李昊暗中扶持的白狼部残众乌恩奇的退路,更意味着朝廷中枢(至少是冯唐所代表的势力)对漠南局势的关切,甚至可能是一种更直接的插手意图。
黑风寨议事堂内,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地图上,代表各方势力的箭头犬牙交错,朔方卫看似占据中枢,实则陷入了北有金帐内乱(潜在威胁)、东有王贲边军(虎视眈眈)、西有冯唐河西军(突如其来)的三面夹击之势。
“冯唐此人,素以‘持重’闻名,此次为何如此激进?”石虎眉头紧锁,百思不得其解,“五千兵马深入不毛,粮草转运艰难,风险极大,绝非寻常‘巡边’所能解释。”
陈老先生捻须沉吟:“冯唐乃杨阁老(杨廷和)一手提拔,其举动或代表阁老之意?然杨阁老向来主张稳守,不应如此冒进。除非……京城有变?”
孙狗儿面色阴沉:“卑职已加派人手探查。初步消息,冯唐出兵前,曾密会司礼监大珰张永派往河西的税监。且其军中,混有少量身着便装、形迹可疑之人,疑似东厂番子。”
“东厂?”赵大山倒吸一口凉气,“张永那阉狗的手伸得这么长?他和冯唐勾搭上了?”
李昊静坐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目光深邃如寒潭。冯唐的异动,张永的影子,杨廷和的沉默……这背后的脉络,逐渐清晰,却也更加令人心悸。这已不仅仅是边将争功,而是朝堂顶层权力斗争在北疆的投射!
“冯唐此举,一石三鸟。”李昊缓缓开口,声音冰冷,“其一,以‘防敌西窜’为名,将势力插入漠南,与我等争夺影响力。其二,借机展示武力,向朝廷(尤其是嘉靖皇帝)表功,巩固其地位。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他是在替张永,或者说,替某些不想看到我朔方卫坐大的人,来牵制、甚至扼杀我们!”
“将军是说,冯唐是张永派来对付我们的?”石虎震惊。
“未必是明面上的指派,但利益一致。”李昊冷笑,“张永忌我功高,冯唐恐我势大,杨阁老或许持中,但未必会为了我一个边将,与内廷彻底撕破脸。冯唐出兵,既迎合了张永的心思,又能为自己攫取边功,何乐而不为?”
众人闻言,心都沉了下去。若真如此,朔方卫面临的将是来自朝廷体系的系统性打压,远比面对明刀明枪的胡虏更加凶险!
“那……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赵大山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冯唐把乌恩奇给堵死,再把漠南给占了吧?”
“当然不能。”李昊斩钉截铁,“冯唐想摘桃子,也得问问我们答不答应!但他打着朝廷旗号,手握大义名分,我们若公然对抗,便是造反。此事,需以柔克刚,借力打力!”
他站起身,再次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河西与漠南交界处。
“冯唐劳师远征,粮草是关键。白龙堆荒漠,千里无人烟,水源稀少,他的五千大军,每日人吃马嚼,消耗巨大,补给线漫长脆弱。此乃其最大弱点!”
“将军是想断其粮道?”石虎眼中一亮,随即摇头,“可那是朝廷官军,我们若动手,形同叛逆!”
“谁说我们要动手?”李昊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弧度,“漠南不太平啊,马匪横行,部落纷争,劫掠个把运粮队,不是很正常吗?再说,冯唐大军压境,威胁到了漠南部落的草场,有些部落‘被迫’自卫,袭扰其后勤,也是情有可原吧?”
孙狗儿立刻会意:“卑职明白!这就安排人手,扮作马匪或‘愤懑的部落勇士’,专挑冯唐的粮队下手!不必全歼,只需不断骚扰,延缓其进军速度,加大其消耗!”
“不止如此。”李昊补充道,“狗儿,你要设法让冯唐知道,袭击他粮道的,是‘黑狼部’的残兵败将,或者……是‘不满金帐王庭压迫’的部落所为。总之,要把水搅浑,让冯唐的怒火烧向漠南胡虏,而非我们朔方卫。”
“妙计!”陈老先生抚掌,“此乃驱狼吞虎,祸水东引!”
“同时,”李昊看向石虎和王大山,“对王贲那边,要继续示弱,甚至可以向其‘求援’,就说冯唐大军西进,漠南局势动荡,恐波及朔方,请王将军加强戒备,以防不测。把王贲也拉进来,让他去和冯唐扯皮!”
“那乌恩奇那边……”赵大山问。
“告诉乌恩奇,冯唐是冲着他和金帐王庭来的,让他暂避锋芒,化整为零,与黑狼部周旋。必要时,可以放弃野马川,向漠南更深处或我控制区边缘转移。我们要的是一支活的、有用的力量,不是一堆死在冯唐刀下的枯骨。”李昊沉声道,“另外,加大对那些被冯唐兵锋波及的小部落的拉拢力度,许以重利,将他们争取过来,进一步孤立冯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