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关的硝烟在暮色中渐渐散去,只留下断戟残垣在寒风中呜咽。朱棣拄着半截长枪,站在染血的城楼上,肩胛的伤口还在渗血,顺着甲胄的缝隙滴落在脚下的青石板上,与凝结的冰碴冻在一起。城下的旷野里,朱允炆残余势力的尸体堆叠如山,葛诚的白色军旗被马蹄踏碎,混在雪地里成了污浊的碎片——这场持续了五日的血战,终于以建文旧部的溃败画上了句点。
“将军,清点完了。”华云龙拖着一条受伤的腿爬上城楼,他的战袍被划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绷带,“葛诚的主力被全歼,只剩不到百人逃进了深山。咱们……咱们也折损了四千弟兄。”
朱棣没有回头,目光依旧望着朱元璋军队撤退的方向。康茂才的大营已在午时拔营,旌旗消失在天际线时,留下的篝火余烬还冒着青烟,像是在嘲讽这场未分胜负的厮杀。“朱元璋不会善罢甘休。”他低声道,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传令下去,加固城防,把葛诚的尸体吊在关前,让那些还想着‘建文复位’的人看看,这就是背叛大明的下场。”
华云龙迟疑了一下:“陛下,葛诚毕竟曾是朱允炆的亲卫,如此处置,怕是会激起那些旧部的死志……”
“死志?”朱棣猛地转身,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们的死志,早在济南城下就该断了!”他想起三年前靖难之役,正是葛诚带着亲卫营死守济南,让他的军队损兵折将,如今旧恨新仇加在一起,哪还容得半分仁慈,“照做就是!若连这点震慑都没有,明天就会有更多人打着朱允炆的旗号来送死!”
华云龙不敢再劝,躬身领命而去。城楼的角落里,几个伤兵正用布巾擦拭兵器上的血污,其中一个年轻士兵的手抖得厉害,布巾掉进雪地里,露出他袖上绣着的“建文”二字——那是被俘虏的朱允炆旧部,朱棣没有杀他们,却也没给他们好脸色,只让他们做些杂役,算是一种羞辱,也是一种警示。
“把那面旗烧了。”朱棣指着城角一面残破的白色军旗,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狼牙关再不许出现‘建文’二字,违令者,斩!”
士兵们慌忙拖走军旗,火折子凑上去时,布料遇火蜷缩起来,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在哭泣。朱棣看着火焰吞噬最后一丝白色,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肩胛的伤口被牵扯得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陛下!”亲兵慌忙扶住他,递上水壶。朱棣接过水壶猛灌几口,冷水顺着嘴角流下,打湿了胸前的血迹,却让他清醒了几分。他知道,击退朱允炆的残余势力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劲敌还在城外——朱元璋的大军虽暂时撤退,却像一头蛰伏的猛兽,随时可能再次扑来。
此时的朱元璋大营,正弥漫着压抑的气氛。康茂才跪在帐前的雪地里,甲胄上的冰碴融化成水,在他身下积了一滩泥泞。“末将无能,未能拿下狼牙关,请陛下降罪!”他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右肩在攻城时被流矢贯穿,简单包扎的伤口还在渗血。
朱元璋坐在案后,手指敲击着舆图上的狼牙关标记,沉默了许久。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他布满皱纹的脸,看不出喜怒。“你折了多少人?”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
“步卒损了三成,火铳营的炮损了十二门……”康茂才的声音越来越低,“朱棣的军队比预想的顽强,尤其是在葛诚溃败后,他们像是疯了一样,连伤兵都提着刀冲上来……”
“疯了?”朱元璋冷笑一声,将案上的茶盏扫落在地,青瓷碎裂的声音在帐内回荡,“那是被逼到绝路了!你以为撤兵是因为打不过?朕是让你看看,朱棣这小子还有多少底牌!”他站起身,走到康茂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狼牙关易守难攻,硬拼只会徒增伤亡。传令下去,全军退守三十里,在黑水河扎营,扼住朱棣的粮道——朕倒要看看,他能守到什么时候!”
康茂才愣了一下,随即叩首道:“陛下英明!”
“英明?”朱元璋自嘲地笑了笑,转身望向帐外的风雪,“朕要是英明,就不会让骨肉相残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丁德兴那边怎么样了?青石峡的建文余孽清剿干净了吗?”
“丁将军传来捷报,已将葛诚残部赶进了老林,只是……”传令兵迟疑道,“搜山时发现了一些百姓的尸体,像是被……被乱兵所杀。”
朱元璋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乱兵?是丁德兴的人,还是朱棣的人?”
“看衣着,像是……像是丁将军麾下的标记。”传令兵的声音抖得像筛糠。
朱元璋猛地一拳砸在案上,案角的铜炉被震倒,滚烫的炭火撒了一地。“这个混账!”他怒吼道,“朕让他清剿建文余孽,没让他滥杀百姓!传朕令,丁德兴革去兵权,罚去守粮道,没有朕的命令,不许踏入军营半步!”
帐内的将领们噤若寒蝉,没人敢出声劝阻。他们都知道,朱元璋最恨的就是士兵扰民——当年在濠州起兵时,他就定下“妄杀一人者斩”的规矩,如今虽在战时,这条铁律却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