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到参与“城运平台”数据底座建设的“门票”时，林晓指尖捏着那份盖着大数据管理中心鲜红公章的任务函，长长舒了口气。这半个月来，她带着数据资源科的三个人连轴转，从梳理现有政务数据目录到对接试点街道需求，几乎没在晚上九点前下过班。如今任务落地，不仅是科室在新单位初步站稳脚跟的标志，更像是给她这个“外来科长”吃了颗定心丸。
可这份安心没持续多久，林晓就察觉出不对劲。大数据管理中心是今年刚挂牌的新单位，办公室里还飘着新装修的味道，内部的人际关系和权力格局，却像盘缠了多年的老藤，复杂、微妙。
中心领导班子至今没配齐，目前由原市信息办的陈处长牵头，大家都恭恭敬敬喊他“陈主任”，主持全面工作。日常业务则由王副调研员协助，据说正在积极争取转任副主任，说话做事都透着股卯劲冲刺的劲头。还有一位从市机关事务管理局调来的刘副主任，专门分管行政后勤，每天踩着下班点准时离开，平时在走廊里都难得见到几次。
中层干部里，应用开发科的马科长是王副调研员的老部下，据说早年跟着王副调研员做过项目，技术功底扎实，从行事作风上来看，妥妥的是个“技术宅”。但就是这么个人，对林晓这个“空降”来的年轻科长，透着一股客气的疏离。有次林晓主动找他对接数据接口标准，他坐在办公桌后，手指摩挲着鼠标，听她说完，只淡淡一句：“这事得按流程来，我们科先内部评估下，有结果再跟你联系。”之后便没了下文，直到林晓第三次找他，才拿到一份简单的评估报告。
比马科长更难捉摸的，是综合协调科的何科长。这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总是穿着合身的连衣裙，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说话声音软软的，却能把中心上传下达、会议组织、公文流转这些枢纽工作打理得井井有条。林晓刚到岗时，何科长主动过来递了杯热茶，笑着说：“小林科长年轻有为啊，以后数据资源科有啥需要协调的，尽管跟我说。”可接触久了，林晓才发现，这位何科长不简单——她不仅消息灵通，连陈主任下周要去哪个区调研都能提前知道，而且深浅难测，跟她说话时，她总是认真听着，却很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想法。后来通过孙浩“刷脸”才偶然得知，何科长跟陈主任是远房亲戚。
至于其他几个科室的负责人，也各有来历。这些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开会时也会互相帮衬着发言，可林晓总能察觉到，他们私下里都在暗中观察，眼神里藏着等待——等着领导班子彻底稳定后，权力重新分配的那一天。
而她林晓，一个从区大数据局调过来的“外来者”，刚入职两年，女性，还手握数据资源这一核心职能，自然而然就成了各方关注的焦点。有时在走廊里跟人擦肩而过，她能感觉到落在背后的目光。
最先让她感受到压力的，是何科长那无处不在的、带着审视的“关照”。
数据资源科刚成立时，需要申领一批办公电脑和打印机，林晓让科室的程力按流程提交申请，可过了三天都没动静。程力去综合协调科问了两次，何科长每次都笑着说：“小程啊，知道你们急，可新单位刚成立，采购流程还在理顺，供应商名单还没最终确定，再等等哈。”直到林晓亲自去找何科长，手里拿着城运平台的紧急任务函，笑着说：“何科长，您看我们科下周就要开始对接试点单位的数据了，没有设备实在没法开展工作，能不能麻烦您多费心催催？”何科长这才拿起申请单看了看，在上面签了字，说：“行，我跟采购那边打个招呼，优先给你们科安排。”可即便如此，设备还是拖到第五天才送过来。
最让林晓无奈的一次，是申请中心内部通讯录。当时城运平台正处于数据对接的关键阶段，需要跟各个科室确认对接人，林晓按流程向综合协调科提交了申请，何科长笑着说：“小林科长放心，通讯录我这儿有，下午就让人给你送过去。”可等到下午下班，也没人送过来。林晓去问，何科长又歉意地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下午忙着整理陈主任的调研材料，把这事给忘了，明天一上班就给你送过去，保证不耽误你工作。”
可到了第二天，还是没动静。林晓又去催，何科长依旧是那副笑容：“小林科长，实在不好意思，昨天整理通讯录时发现，有几个领导的联系方式还没最终确定，怕给你错的耽误事，我再跟他们确认下，今天肯定给你。”
林晓看着何科长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笑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根本不是效率问题，也不是什么“联系方式没确定”，分明是不动声色的下马威，是在提醒她，即便手握核心职能，在这个新环境里，也得认清自己的“位置”。
她没有选择硬碰硬——要是直接跟何科长争执，显得自己没风度；也没去找王副调研员抱怨——那样会让人觉得她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既无能又沉不住气。回到办公室，林晓想了想，喊来了孙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