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白色的浓雾,粘稠得如同凝固的尸油,无声无息地吞噬了林默的身影。踏入“天狐荒林”的瞬间,外界戈壁的荒凉死寂、残留的雷霆气息、甚至天机族带来的冰冷杀机,都被彻底隔绝。一种更深沉、更古老、更令人心悸的死寂笼罩下来。
光线被扭曲、吞噬,只剩下一种朦胧的、仿佛隔着一层厚重毛玻璃的惨淡微光。空气沉重得如同水银,带着浓烈的、腐败草木和某种奇异甜香混合的诡异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湿冷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肺腑。脚下不再是坚实的土地,而是厚厚一层绵软、湿滑、仿佛由无数年落叶腐烂形成的黑色泥沼,踩上去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随时会将人拖入无底深渊的吸力。
林默背着苏婉儿冰冷的身躯,每一步都踏得异常艰难。并非体力不支,而是这浓雾本身,仿佛拥有生命和意志。它无孔不入地渗透,试图钻入他的鳞甲缝隙,侵蚀他的血肉,更可怕的是,它如同无数冰冷的触手,缠绕着他的精神,将他拖向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与绝望的深渊。
脑海中,光狐消散前最后那声“希望”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在浓雾带来的精神重压下,摇摇欲灭。取而代之的,是苏婉儿生机断绝时那冰冷的触感,是林家堡燃烧的幻象,是“烬”龙那充满毁灭的低语,是吞噬星陨星璃后体内驳杂力量带来的混乱与暴戾…无数负面的念头如同毒藤般滋生、缠绕,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沉沦。
“婉儿…天狐荒林…” 林默低声呢喃,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在提醒自己,又像是在对抗这无声的精神侵袭。他紧紧了固定苏婉儿的布条,冰冷的触感透过鳞甲传来,反而成了他锚定现实、对抗沉沦的唯一坐标。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运转万噬源经。丹田内的吞噬漩涡缓缓旋转,在体表形成一层无形的力场,艰难地排开试图渗透的浓雾。然而,这浓雾极其诡异,吞噬之力与其接触,竟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排开极小范围,消耗却大得惊人。更麻烦的是,吞噬之力似乎还从浓雾中汲取到了一些…驳杂混乱的、充满怨念和腐朽气息的碎片,如同细微的尘埃,悄然堆积在体内,加重着灵魂的负担。
四周死寂得可怕。没有虫鸣,没有鸟叫,甚至没有风声。只有浓雾缓缓流动时,发出的如同叹息般的微弱呜咽。参天古木的轮廓在雾中若隐若现,扭曲盘结,形似鬼爪,树皮漆黑如炭,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暗绿色汁液。一些奇异的、散发着幽蓝或惨绿微光的苔藓,如同鬼火般点缀在树干和虬结的树根上,更添几分阴森。
林默不敢有丝毫大意。他的感知被浓雾严重压制,只能勉强延伸出周身数丈。他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摸索,仅凭着一股执念和光狐最后指引的方向,艰难前行。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是几个时辰,或许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浓雾带来的精神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意志。眼前的景象开始出现细微的扭曲。那些扭曲的树影,仿佛变成了一个个张牙舞爪的仇敌;流淌的暗绿汁液,如同凝固的血液;幽蓝的苔藓光芒,如同怨毒的眼睛…
“林默…废物…”
“交出…万噬源经…”
“吞噬…把一切都吞噬掉…包括她…”
无数个声音,混杂着族人的怨怼、天机族的冰冷、烬龙的咆哮、以及浓雾本身的蛊惑,在他耳边低语、嘶吼!
林默猛地甩头,眼中血丝密布,强行驱散这些幻听。他知道,这是浓雾在侵蚀他的神智。他用力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就在这时!
前方的浓雾中,毫无征兆地亮起两点幽绿色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猛兽的眼睛,冰冷、不带丝毫感情地锁定了他!
林默瞬间绷紧全身肌肉,吞噬之力蓄势待发!
两点绿光缓缓靠近,浓雾向两旁分开。出现的并非猛兽,而是一只…狐狸。
它体型娇小,通体覆盖着如同最上等绸缎般的纯白色皮毛,没有一丝杂色,在浓雾的微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最奇异的是它的眼睛,正是那两点幽绿的来源,深邃得如同两潭古井,里面沉淀着万古的沧桑与一种近乎神性的漠然。它的身后,拖着一条蓬松的、几乎与身体等长的雪白尾巴,轻轻摇曳着,搅动着浓雾。
这只白狐的出现,与周围阴森腐朽的环境格格不入,纯净得如同污秽沼泽中盛开的一朵雪莲。
它静静地停在林默前方数丈远的地方,幽绿的眼眸先是扫过林默,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鳞甲,看透他体内混乱驳杂的力量和灵魂深处的疲惫与疯狂。然后,它的目光落在了林默背上,苏婉儿那毫无生机的身体上,尤其是在她眉心彻底黯淡的血痕处停留了片刻。
白狐的眼神,似乎…波动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其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悲伤,有追忆,有审视,更有一丝…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