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的夜风裹着凉意，掠过片场外荒芜的空地，卷起几片枯叶碎屑。徐梓瑜的奔驰AmG跑车熄了火，静静停在一处连监控探头都覆盖不到的隐蔽角落，远片场的灯火如星点闪烁，却照不透此间浓稠的黑暗。车内，她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副驾储物格里那副纯黑色的遮光眼罩，冰凉的丝绸面料硌着指腹。深吸一口气后，她拿起手机，发出简短信息：“到了，老地方。”
半小时前，她深吸一口气，踩着那双平日里只敢在三公分粗跟浅口鞋里蜷缩的脚，硬着头皮踏入了片场临时办公室。
这身装束与她往日的风格截然不同。黑色抹胸皮裙像是第二层皮肤，紧紧包裹着经年锻炼出的流畅腰线，裙摆短至大腿中部，每走一步，布料与肌肤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敲打在她的耳膜上。脚下仍是那双熟悉的浅口鞋，但此刻却觉得鞋跟前所未有的僵硬，仿佛每一步都踏在针尖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其他工作人员投来的诧异目光，那些目光如针扎般落在她裸露的背脊和短裙难以遮掩的腿部线条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与窃窃私语。
她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锁住前方不远处那个临时隔出的工位——《心动365》节目组张制片的位置。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灰尘以及某种电子设备散热特有的焦糊味，各种交谈声、电话铃声、设备移动的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却丝毫掩盖不住她胸腔里如擂鼓般的心跳。
终于，她站定在张制片的桌前。对方从一堆文件里抬起头，金丝边眼镜后的目光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迅速转为一种带着审视的玩味。
“张制片，”她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几乎要被周围的噪音吞没，但她还是强迫自己继续说下去，“关于综艺重启……我有诚意，想和您单独谈谈。”
张制片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溜了一圈，掠过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皮裙时，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那眼神仿佛在说：“我懂你的‘诚意’。”但他终究是场面上的人，什么也没多问，只是利落地合上手中的文件夹，站起身，朝旁边一个空闲的会议室偏了偏头：“去那边说。”
他率先转身走去。她暗暗咬了咬下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随即迈开脚步跟上。她能感觉到身后那些探究的目光并未散去，但她强迫自己挺直了背脊，尽管这身皮裙让她感觉如同赤身行走于冰天雪地之中
此刻，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中，制片人率先打破沉默：“徐小姐这般阵仗，是有备而来啊。”徐梓瑜没有接话，反而取出那副眼罩，手指微颤着，在对方注视下缓缓系上。黑色布料彻底隔绝视线，也掩去她眼底的窘迫与屈辱。
“张制片，”她刻意放软声线，挤出几分自己不熟悉的娇怯，“我知道之前停录给组里添了麻烦。我求您给个机会，让我回来。”她顿了顿，咬唇说出底线：“出场费我可以降到行业最低，已录片段任您重剪，后续直播随叫随到，怎么安排都行。”这番话几乎将她的尊严碾落尘埃。
夜色浓得化不开，远郊的废弃修车厂孤零零地立在野草丛中，只有一辆黑色轿车的车灯还亮着，像野兽的瞳孔。徐梓瑜的眼罩蒙得太紧，皮革的气味混着尘土味钻进鼻腔，让她有些窒息。黑暗剥夺了她的视觉，其他感官便被无限放大——比如耳边那个男人平稳得近乎慵懒的呼吸声，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温度，拂过她的耳廓。
“徐小姐何必如此？”他的声音低沉，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传出去于你名声有损。将来谈婚论嫁，婆家难免要说闲话——这世道，对女人总归是苛刻的。”
徐梓瑜肩头几不可察地一缩。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个月牙似的红痕。她何尝不知？嘉航摇摇欲坠，曾大小姐四处求人跑得嘴角起泡，杨咪连祖传的首饰盒都押给了当铺——他们曾经为她这个名义上的“老板”倾尽所有，如今公司眼看就要塌了，她放下一点尊严，又算什么呢？比起他们付出的，她此刻的难堪简直轻如鸿毛。
她深吸一口气，那股混着皮革和男性古龙水的气味直冲肺腑，正准备说出更卑微的乞求，甚至想好了要不要跪下去——只要他能点头，嘉航就有救。
然而，制片人的声调却陡然变了。
先前那层浮于表面的轻佻，像被风吹散的烟，瞬间无踪。他的声音沉静下来，甚至带上了一种奇怪的、近乎认真的重量：“行了。”
徐梓瑜僵住，一时没能理解这简短两个字里的转折。
“摘了吧，”他继续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不必这样。”
徐梓瑜的心跳擂鼓般在耳边炸开，血液冲上头顶，让她有些晕眩。她迟疑地、几乎是颤抖着手指，摸索到脑后的结。眼罩的松紧带弹开，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眯起了眼。好一会儿，视线才逐渐清晰。车窗外的月色惨白，勾勒出制片人侧脸的轮廓。他面上已无半分戏谑，反而带着一种复杂的、难以解读的笑意，目光落在她脸上，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藏品。
“你以为，”他缓缓开口，打破沉寂，每个字都敲在徐梓瑜紧绷的神经上，“我让你把车开到这荒郊野地，是为了图什么？”他轻笑一声，不等她回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视线转向窗外无边的黑夜，“半年前，我倾尽所有，投了《奔跑吧先生们》——阵容、宣发、场地，一切就绪，只等开播。可就因为没给马康市18K的那帮人‘拜山头’，节目临上线前被他们搅得彻底停摆。血本无归……我恨得牙痒，却拿那群地头蛇毫无办法，那段时间，连出门都得看看身后有没有尾巴。”
他顿了顿，转回头，目光里透着一丝感慨，甚至有一分不易察觉的钦佩：“谁知，你‘嘉航’这事一出，闹得满城风雨，警方顺藤摸瓜，竟把18K这颗毒瘤连根拔起了。你说，巧不巧？”他身体微微前倾，车厢里的空间似乎瞬间逼仄起来，“徐小姐，你间接替我报了这一箭之仇，解了我最大的心病。从前是睡不着，现在……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这才是他放弃潜规则的真正缘由。于他这般资本操盘手，利益自有层级：综艺成功、赚得盆满钵满为首要；摆脱黑帮威胁、获得安宁次之；而男女间的蝇头小利，不过是最末流。如今第二大利益已然意外达成，他何必为这点甜头坏了大局，徒惹是非？
徐梓瑜怔怔望着他，一时未能回神。她备好献上最高代价，却未料一段过往纠葛让她免于踏出那一步。
“综艺重启，我拍板了。”制片人干脆利落，“就按你说的，降薪录制，后续直播照常。”言罢，他抛出一个意外之喜：“另外，台里2023年度的《花轿喜事》——就是老版《上错花轿嫁对郎》的翻拍——正在选角。你官司胜诉自带话题，身手演技都扎实，去试女主很合适。单靠综艺救嘉航不够，若拿下这剧，资金缺口基本能填平。”
他语带调侃：“说来，你如今这境遇，倒真应了‘上错花轿嫁对郎’——本来被逼到绝路，误打误撞端了黑帮，还能重返综艺、拿下新资源。嘉航这‘夫家’眼下是难，但你们心齐，将来必能起来。”这话戳中徐梓瑜心坎，她脸颊蓦地绯红，方才强装的娇怯化作真实的羞赧。她低下头，手指绞着皮裙边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微微扬起——所有委屈、紧张顷刻消散，只剩劫后余生的庆幸与暗涌的喜悦。
窗外夜风依旧清冷，徐梓瑜心中却暖意渐生。她未牺牲尊严，竟也达成了目标。不仅重返《心动365》，更获《花轿喜事》试镜机会，嘉航有救了。她抬头，郑重道：“谢谢张制片。”
制片人摆摆手：“不必谢我。18K是你间接扳倒的，机会是你自己挣来的。好好干，别辜负这番运气。”徐梓瑜重重颔首，眼中重新燃起明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