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和家丁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巷子尽头,那扇破败的木门无力地敞开着,像一个被撕开的伤口,灌进来的冷风让院子里的三人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短暂的、以命相搏换来的喘息之机,并未带来丝毫轻松,反而像是一层更沉重的阴霾,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三天,二十两银子,这几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意识深处。
程知行靠着林暖暖的搀扶,勉强站稳。
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极度紧绷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可以倒下的时候。
“先……看看家里还有什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打破了死寂。
必须立刻行动起来,评估手头所有的“资源”,哪怕这些资源可能微不足道。
林暖暖用力点头,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紧紧搀扶着程知行。
柳潇潇则依旧瘫坐在地,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外,仿佛灵魂已经飘远。
程知行示意林暖暖扶他走向那间唯一的土坯茅草屋。
屋内比院子里更加昏暗,也更加阴冷。
潮湿的霉味混合着一种陈年灰尘和淡淡草药残留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呼吸一窒。
光线从墙壁的裂缝和屋顶大大小小的破洞艰难地挤入,在布满浮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扭曲的光斑。
程知行目光扫过,心一寸寸沉入谷底。
真正的家徒四壁。
靠北墙是一张用粗糙木板和石块勉强搭成的床铺,上面铺着一层厚厚的、颜色发黑结块的干草,一床打满补丁、几乎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薄被胡乱堆在上面,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床对面是一张歪斜的旧木桌,一条桌腿用几块碎砖垫着,桌面上除了那盏油污厚重的油灯和几本破旧书籍,空空如也。
墙角堆着两个颜色暗沉、边缘破损的木箱。
除此之外,整个屋子里再也找不到一件像样的家具。
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坑洼不平,墙角甚至能看到一小片湿漉漉的苔藓。
“去……去看看厨房。”程知行哑声道。
林暖暖扶着他,两人慢慢挪到屋外那个用几根木棍和茅草搭成的简易草棚下。
这里与其说是厨房,不如说是一个露天的灶台。
一口边缘有缺口的黑铁锅架在几块石头上,旁边是一个半人高的粗陶水缸,缸壁上布满裂纹,用什么东西勉强糊着。
旁边放着一个小瓦罐,里面是少许颜色浑浊、带着苦涩气味的粗盐,还有一小块用来洗涤的皂角。
林暖暖松开程知行,快步走到一个半埋在地下的、用石板盖着的矮缸前——这大概是米缸。
她费力地掀开石板,探头望去。
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缸底残留着一些灰白色的粉末,以及几只受惊爬走的米虫。
米缸旁还有一个较小的瓦罐,里面同样空空荡荡。
“哥……没有米了……什么都没有了……”林暖暖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看着程知行。
饥饿的阴影,在债务的巨石旁,悄然露出了獠牙。
程知行闭了闭眼,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走到水缸边,拿起那个破旧的木瓢,舀了一下。
水缸里的水只剩下一小半,浑浊不堪,底部沉着泥沙。
“哈哈……哈哈哈……”
一阵低沉而诡异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
程知行和林暖暖回头,只见柳潇潇不知何时跟了过来,正站在屋门口。
她没有看他们,而是仰头看着那漏光的茅草屋顶,脸上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惨笑。
“没了……什么都没了……”她喃喃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利,“米缸是空的!水缸是脏的!房子是漏的!衣服是破的!二十两银子?三天?拿什么还?拿我们的命吗?!”
她猛地转过身,指着这破败的一切,美丽的五官因为极致的情绪冲击而扭曲,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蜿蜒而下。
“你看看!程知行你好好看看!这就是我们穿越来的地方!这就是我们的‘新家’!”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无法接受的崩溃,“我在现代,住的是五星级酒店套房,用的是限量版奢侈品,出入的是高端会所!可现在呢?现在连一口干净的水,一顿饱饭都成了奢望!还要被人像货物一样掂量着卖去抵债!”
她踉跄着冲进屋里,一把抓起床上那床散发着异味的破被,又狠狠扔在地上,仿佛那是什么肮脏至极的东西。
“这怎么睡?这怎么能住人?!”她又冲到墙角,猛地打开一个木箱,里面是几件叠放整齐但同样打满补丁的旧衣,浆洗得发白,却掩不住那股贫穷的气息。
她抓起一件,用力撕扯着,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刺啦”声。
“还有这些!这些破烂!连抹布都不如!”她将撕破的衣服狠狠摔在地上,像是要摔碎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潇潇姐!你别这样!”林暖暖被她癫狂的样子吓到了,想去阻止,又被她那股歇斯底里的气势逼退,只能无助地看向程知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