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资清单的尘埃落定,像一声发令枪,标志着准备工作进入了最现实、也最割裂的阶段——与现代社会进行切割。
程知行如同一台精密而冷酷的机器,开始高速运转,处理那些维系着他在这个世界存在痕迹的丝线。
第一站,是公司。
他没有选择邮件或电话,而是亲自前往。
走进那栋熟悉的、充满现代感与竞争气息的写字楼,他感到一种奇异的疏离。
同事们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项目组员欲言又止的关切,都像是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不真切。
他没有去自己的工位,直接走进了直属领导的办公室。
“老板,我申请无限期停薪留职,或者……直接离职。”程知行开门见山,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书面申请放在办公桌上。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像是在谈论自己的职业生涯,更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领导显然没料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下,试图劝说:“知行,我知道你母亲的情况,公司很理解,也可以给你更长的带薪假期,没必要……”
“谢谢公司好意。”程知行打断他,声音没有波澜,“但我需要处理的事情,可能……远超预期。我不能占着位置,影响项目进度。”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近乎残忍的实话,“而且,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了。”
领导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和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最终叹了口气,在申请上签了字。
他没有问程知行要去做什么,那双过于冷静的眼睛让他觉得,问也是徒劳。
走出公司大门,程知行没有回头。
那份优渥的工作,那些曾经为之奋斗的项目,那些社会定义的“成功”标签,被他如同卸下重负般,干脆利落地留在了身后。
他没有太多感伤,只有一种清理冗余程序般的效率感。
接下来,是资产处理。
他动用了柳潇潇提供的、经过多层处理的“干净”资金,但更多的是清算自己的所有。
股票、基金、定期存款,甚至那辆代步车,都被他以最快的速度、有时甚至不惜略低于市价的方式变现。
每一笔转账,每一次签字,都像是在斩断与这个世界的经济脐带。
他独自去银行办理大额转账和销户,面对客户经理程式化的询问,他只以“家庭医疗急需”和“个人规划变更”简单带过。
没有人知道,这些汇聚起来的、数额惊人的现金,即将被用于购买穿越时空的“门票”和在那个陌生世界活下去的资本。
这个过程并非全无波澜。
一些关系较好的朋友和远房亲戚听闻他“变卖家产为母治病”,纷纷打来电话,或表示同情,或想提供借款,甚至有人委婉地提醒他不要“病急乱投医”,小心被骗。
程知行一一接听,语气保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感激和冷静。
“谢谢,我心里有数。”
“资金暂时够用,不麻烦了。”
“不是骗局,是……唯一的办法。”
他无法解释,只能重复着这些苍白的话,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无法理解的叹息和担忧。
每一次挂断电话,他都感觉与这个熟悉的世界又远离了一分。
那种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漫过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
与此同时,林暖暖也在进行着自己的告别。
她向工作的儿童出版社请了长病假,理由是自己需要调理身体,并照顾重病的“长辈”。
她细心地将手头的工作交接给同事,整理好自己的私人物品。
她没有程知行那么决绝,离开办公室时,看着那些熟悉的绘本和同事们的笑脸,眼眶还是忍不住红了。
她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她还回了一趟父母家,没有说太多,只是陪着他们吃了顿饭,说公司有个长期的海外交流项目,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父母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为她能有这样的机会感到高兴。
林暖暖强忍着泪水,将父母的叮咛和牵挂深深烙在心里,这将成为她在未知旅途中,一份沉重而温暖的慰藉。
胡璃则最为简单。
她在这个世界本就如无根浮萍,了无痕迹。
她只是安静地待在程知行的公寓里,偶尔透过窗户,看着楼下那个与她生存了数百年的山林截然不同的、由钢铁和规则构筑的世界,眼神淡漠,不知在想些什么。
柳潇潇的动作同样迅速。
她兑现了承诺,资金和指定的贵金属通过隐秘渠道,源源不断地注入程知行控制的匿名账户和指定安全屋。
她做得干净利落,几乎没有留下任何可供追查的尾巴,充分展示了她的能量和效率。
但她每次与程知行联系,言语间总会若有若无地打探仪式准备的具体进度和“启程”日期,那份被压抑的急切和掌控欲,如同冰层下的暗流。
程知行没有给她确切答案,只是以“仍在进行关键参数校准和风险排查”为由拖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