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州城内帅帐之中。
烛火摇曳,将众将脸上凝重的神情映照得忽明忽暗。
先前的激昂与热血,在曹军如潮水般围城的压力下,早已被消磨殆尽,只剩下焦虑与迷茫。
就在这绝望的时刻,角落里一个沉默的身影缓缓站起。
高顺,这位素来言语不多,面容冷峻如山岩的将领,步履沉稳地走到了地图前。
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城池的任何一处具体防御上。
“兵法有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那声音里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久经沙场的锋芒,“我等兵力悬殊,若将所有力量都摆在明面上,与曹军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与其让敌人看清我们的虚实,不如……我们就什么都不让他看清。”
“什么都不看清?”副将张辽眉头紧锁,首先发问,“高将军的意思是……示弱?”
“是藏拙。”
“藏起我们的兵力,藏起我们的杀意,甚至藏起我们的防备。让他以为我们疲了、惫了、怕了。当一头猛兽彻底放松警惕,将最柔软的咽喉暴露出来时,才是我们给予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这番话语如一道惊雷在帐中炸响,驱散了众人心头的迷雾。
原本纠结于是守东门还是固西墙的将领们,瞬间被拉入了一个全新的维度。
陈宫一直默然不语,此刻眼中却精光一闪。
他并非不通兵法,但守城战,尤其是这种绝境下的守城战,确实非他所长。
他深知,危局之中,最忌主帅外行指挥内行。
高顺的战略思想如同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所有的思路。
他看向高顺,
“好一个‘藏于九地之下’!”
陈宫猛地一拍桌案,声音斩钉截铁,“从此刻起,全城防务,由高顺将军全权总揽,任何人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言罢,他没有丝毫拖泥带水,转身便向帐外走去。
众将正自惊愕,却听陈宫的声音从帐外传来,坚定而有力:“兵马之事,拜托高将军。而城中百姓的民心,城内粮草军械的调度,便交给我陈宫了!城若在,我们一起生;城若破,我陈宫,与此城共死!”
这番话语不仅是对高顺的放权,更是对全军的宣告。
谋士与战将,在这一刻达到了完美的默契。
陈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那背影虽因连日操劳而略显单薄。
他要去安抚那些惶恐的百姓,要去筹措每一粒粮食。
接下来的数日,徐州城头仿佛真的应了曹仁的预料,一天比一天沉寂。
曹仁,这位曹氏宗族中的骁将,正志得意满地立马于阵前。
每至深夜,他便下令擂鼓呐喊,派遣小股部队佯攻,试探城中反应。
起初,城头还会箭矢如雨,严阵以待。
但渐渐地,鼓声响彻半夜,城上也只是零星地射几轮箭,最后甚至连弓箭都懒得放了,只有几支火把在寒风中无力地摇曳。
“哼,吕布帐下,不过一群冢中枯骨!这才几日,便已如此散漫。”
曹仁轻蔑地冷笑,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攻破城池,将吕布麾下这些悍将的头颅一一斩下,以雪前耻的场景。
在他看来,城中的守军已经彻底被疲兵之计拖垮,士气涣散,不堪一击。
“传令下去,”他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声音冰冷如铁,“三更造饭,五更出发,今夜,我要在徐州城中,吃庆功宴!”
他全然不知,在他看不到的城墙内侧,一双双冷静如鹰隼的眼睛,正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高顺的身影如同融入了夜色,沉默地行走在城墙之上。
他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
他只是安静地巡视,确保每一个细节都完美无瑕。
士兵们被他巧妙地分成了数队,轮番休息,看似城头守备松懈,实则人人养精蓄锐,精神饱满。
暗处,一桶桶滚烫的火油早已备好,只用湿麻布盖着,防止热气泄露。
垛口下,一捆捆的箭矢堆积如山,箭头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幽蓝的冷光。
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决定生死的血战,即将来临。
而高顺那沉默的身影,就是他们所有人信心的源泉。
他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
子夜时分,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曹军阵中,一支精锐部队悄然脱离大队,他们身手矫健,人人背负特制的铁爪飞钩,如幽灵般潜向城墙之下。
这些人是曹仁的王牌,名为“铁钩队”,专司攀城拔寨,无往不利。
“嗖!嗖!嗖!”数十道细微的破空声响起,飞钩精准地搭在了城墙的垛口上。
士兵们熟练地拽了拽绳索,确认牢固后,便如猿猴般,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一切都顺利得不可思议,城头上一片死寂,连一声咳嗽都听不见。
带头的队率第一个翻上城头,心中一阵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