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角垂悬的镂鸟兽铜熏球香雾袅袅,清雅花气在纱帐间散开,萦纡旋绕于卧室。
宝琴左右脚轮换,粉红的脚掌不急不缓,在他背上点推旋摩。
酸困胀麻掺杂轻松舒爽的感觉,渐渐蔓延全身,张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再睁眼,已是午后时分,窗外蝉鸣聒耳,扭头见宝琴坐在矮凳上,趴伏床头睡得正香。
松挽着的发髻乌云堆叠,漆黑纤长的睫毛仿佛蝶翅暂歇,俏脸宛若一方透着娇艳的羊脂美玉,沉静地散发着温润光华。
他轻手轻脚起身,穿上鞋子,拾起掉落她脚边的团扇,宝琴被抱起来的时候便醒了,藕臂顺势搂住他,迷迷糊糊哼咛:
“我怎么睡着了,亲亲,人家腿根真的好疼啊。”
张昊把她放床上,帮她褪了木屐,为她摇着扇子说:
“休息两天就好,你不是说还要学骑射么,幸亏你从小习舞,腿筋早就拉开了,否则更受罪,我去拿药酒,喝一点活活血。”
宝琴记起幺娘的随身药酒,心里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拉住他质问:
“你们怎么回事?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说!你是不是看上她了?我不依。”
张昊把她裙子拉好,摇着扇子暗叹,心说幺娘要是在这里就好了。
宝琴见他不做声,越发认定幺娘和他之间有鬼,禁不住醋海翻波。
“我哪里没她好?说啊!”
“你哪里都好,怪只怪咱俩认识太晚。”
张昊觉得自己太渣,又安慰自己,缘分的事,我也没办法呀,转移话题说:
“你中午吃饭没?”
宝琴夺过扇子自己扇,气呼呼道:
“饶夫人派丫环送饭过来,本想凉了再吃,这会儿我恨你,什么也吃不下。”
“你这就不对了,不吃饭哪有力气恨呢。”
张昊贱笑着挨了她一拳。
“坊丁安置好没?”
“刘骁勇不放心,亲自过来一趟,说货船去了羊城,其余暂泊十排。”
宝琴气闷不已,团扇摇得风声大作,千防万防,骚狐狸竟然就在身旁,童子鸡不会被她吃了吧?好恨啊!
松江作坊越建越多,船队南下不易,自然要做生意,不过这些琐事用不着张昊操心,去挠她脚心,哄道:
“你不是不舒服吗?躺下我给你揉揉。”
宝琴脚心痒痒,把脸鼓成包子,蹬了他一脚,憋不住失笑,翻滚躲开。
“讨厌,给本夫人放老实点!”
张昊又挨了几脚,低声下气坐一边给她梳背拿腰腿,听到她鼻子里发出萧管似的呻吟,气得抽她屁股。
“别老是胡思乱想成不成!”
宝琴羞恼翻身坐起,大眼里满满两汪泪水,委屈道:
“看不见你就想你,明明就在身边,心里还是你,可你偏偏就会欺负人家。”
情话最是动人,百炼钢也要化为绕指柔,张昊慌忙揽住她抱怀里。
“我错了,乖、不哭不哭。”
宝琴破涕为笑。
“死样子,还没我大,你哄小孩儿呢。”
说着俩手便勾住他脖颈,腿缠胸欺,张口就咬。
二人正咬架,宝琴觉得下身一热,心里有些慌,急忙推开他。
“你快出去。”
一点猩红在她裙子上慢慢晕开,像是开了一朵绚丽的小花,死丫头情绪异常,月事提前了。
宝琴见他挨个扒箱笼,气道:
“那个雕有牡丹的箱子,快出去,我自己来,不吉利你不知道啊。”
说着想要起身,又赶紧把裙子折叠起来挡住血迹,见他拿着绣花的月事带好奇翻看,哭笑不得骂他。
张昊端水进屋,女孩已经换好下裳,愣愣的坐在床边发呆,见他把裙子放水里打皂,嗔道:
“男子见经血不吉利,你身边恁多丫环,难道没人告诉你这些?”
“人不都是那里出来的么,照你所说,生下来就得扔,没一个吉利的。”
张昊搓洗掉血迹,让衣物泡一会儿,起身去擦手。
宝琴招他过来坐自己身边,依偎着把脑袋靠过去。
“亲亲,只要你永远这样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张昊拿扇子来回摇,啄她额头一口。
“咱们一起白头到老,到时候你自然信我。”
夕阳西下,前衙梆子声传来,这是一天公务结束的信号,衙门启闭有时,作息时间有度。
长随小禄子擦着满头蝉尿出了后宅,疾步来到二堂过道左边的签押院,进屋回报说:
“爹,酒宴备好了。”
饶开翰示意他抱上案头清册,出来锁上门,回后宅接过丫环递上的凉茶抽干,匆匆梳洗。
张昊和宝琴正在下象棋,饶夫人亲至,邀小两口赴宴,宝琴推辞,破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酒席设在西所花厅,饶开翰示意殷勤伺候的粉白黛绿们下去,亲自斟酒劝饮。
张昊后半晌把宝琴的剩饭吃了,肚子里有货,无惧多喝几杯,敞开话匣子呱啦。
酒至半曛,聊起科举,饶开翰得知对方从会试第四变成殿试榜尾缘由,惊得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