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秀一剑割下了徐天赐左边的耳朵,剑光冷冽,映照着她眼中燃烧的怒火与刻骨仇恨。只需再进一剑,此贼立毙当场!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眸深处,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复仇的快意?瞬间的犹豫?内心的挣扎?亦或是某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她并没有如同预料中那样,挺剑上前给予徐天赐致命一击。
她只是微微抬起了右手那柄依旧光洁如雪、不沾丝毫血污的柳叶长剑。剑尖斜斜指向因剧痛而佝偻着身体、如同受伤野兽般嗬嗬嘶吼的徐天赐。
那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如同寒冬腊月屋檐下挂着的冰棱:
“滚!”
一个字,短促,清晰,斩钉截铁。
徐天赐捂着鲜血淋漓的左耳,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右眼里充满了惊愕,甚至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滔天的怨毒都凝固了一瞬。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李文秀的声音更冷,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带上你的狗命,滚回你的南境王府去!告诉你的主子,他欠金莲教的,欠我爹爹的,我李文秀……改日必当百倍讨还!”她的目光如同冰锥,刺在徐天赐的脸上:“今日割你一耳,只是利息!你的狗头,还有你主子的项上人头,姑奶奶暂且记下!滚!”
最后一个“滚”字,如同惊雷炸响,带着凌厉的杀气,震得徐天赐浑身一颤。
巨大的屈辱、无边的怨毒、劫后余生的狂喜……种种极端的情绪在徐天赐那张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的脸上疯狂交织变幻。他死死地盯着李文秀,又怨毒地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龙文和索云菲,喉咙里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
最终,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弯腰,用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一把抄起掉在地上的弯刀,甚至不敢去捡地上那只耳朵,也顾不上再放什么狠话,如同丧家之犬般,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踉踉跄跄、跌跌撞撞地朝着与金莲观相反的方向,一头扎进了晨雾弥漫的密林深处。只留下地上一小滩刺目的暗红血迹,以及那截被遗弃的、模糊的血肉。
林中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以及徐天赐狼狈逃窜时撞断枯枝、踩踏落叶的窸窣声响,那声音也很快远去,消失。
龙文和索云菲站在原地,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放虎归山?这绝非李文秀该有的选择!以她方才展现的杀伐果断和刻骨仇恨,怎会在占尽上风、重创仇敌之际,如此轻易地放他离去?这完全不合常理!
“文秀妹妹!”索云菲率先回过神,心中的担忧和疑问瞬间压过了震惊。她身形一晃,已如轻烟般掠至李文秀身边。
直到此刻,近在咫尺,索云菲才真切地看清了李文秀的状态。
少女依旧保持着持剑而立的姿势,身形挺拔如松,鹅黄色的劲装上沾染的几点血迹,分明是徐天赐溅上的,并无她自身的伤口。
然而,她那张俏丽的脸庞却异常苍白,如同被抽走了所有血色,饱满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几缕被汗水打湿的乌黑发丝紧紧贴在鬓角。方才那凌厉逼人、如同出鞘利剑般的气势如同潮水般骤然退去,显露出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将她压垮的疲惫。她的胸口微微起伏,呼吸略有些急促,握着剑柄的手指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得发白,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文秀,你……”索云菲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她立刻明白了。这不是身体上的伤,而是巨大的情绪消耗和精神重压后的虚脱!是那刻骨的仇恨在爆发宣泄后,以及面对仇敌生死抉择时内心激烈挣扎所带来的强烈透支!
索云菲伸手扶住李文秀的手臂,入手处一片冰凉,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体深处透出的虚弱和那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那是意志力紧绷到极致后,骤然松懈下来的自然反应。
“云菲姐……我……没事……”李文秀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深深的倦怠,仿佛每一个字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她试图对索云菲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但那笑容苍白无力,转瞬即逝。她的眼神不再如冰锥般锐利,反而显得有些涣散,仿佛心神刚从一场惨烈的风暴中艰难抽离。
就在这时,李文秀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脚下虚浮。索云菲立刻加大力道,稳稳地支撑住她。李文秀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站稳,但那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实质般缠绕着她。
龙文也已掠至近前,看到李文秀并无明显外伤,紧绷的神色稍缓,但眼中的担忧并未减少。他沉声道:“文秀,你消耗过巨,心神俱疲,需要调息!”
李文秀没有立刻回答,她闭了闭眼,似乎在努力凝聚最后一点精神。片刻后,她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焦急的光芒,那光芒瞬间驱散了部分疲惫,重新点燃了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