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震动终于停了。
灰尘从天花板上慢慢掉下来，灯光不再晃动，控制系统的绿光一点点熄灭。
中枢彻底停了。
净化波的范围已经固定，数据在屏幕上停住，不再变化。
陆烬还蜷在凌昊怀里，身体有点烫，呼吸很轻很快。他动了动手指，蹭到凌昊脖子边的皮肤，轻轻哼了一声。声音很小，但凌昊一下子绷紧了身体。
艾米抬起头，看向控制台前的两个人。
陈暮正看着亚当的生命监测仪——绿色的线不再乱跳，呼吸稳了，心跳也正常了。他松开一直按着输液泵的手，轻轻呼出一口气。
“亚当稳定了。”他说。
没人回应。
艾米看着凌昊。
他已经很久没动过了。从震动结束开始，他就一直抱着陆烬，手臂紧紧搂着对方的背，手指都发白了，好像一松手，怀里的人就会不见。
她张了张嘴，想问接下来怎么办，又把话咽了回去。
命令必须由陆烬下达。
可现在，能做决定的人还埋在凌昊的脖子边，眼睛都没睁开。
空气很安静，只有机器发出轻微的声音。
然后，那团不动的身影动了一下。
陆烬抬起头，动作很慢，像是刚睡醒。眼神一开始有点模糊，但很快就看清了，看向凌昊的脸。
两人对视。
陆烬没说话。他偏了偏头，鼻子擦过凌昊的下巴，嘴唇贴上他耳朵后面的皮肤，轻轻咬了一口。
凌昊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一口不重，也没留下痕迹，但一股味道立刻散了出来。是雪松味，带着一点点淡淡的香气，被陆烬深深吸进肺里。
他闭了闭眼，脑子里那种刺痛的感觉终于好了一些。
“回基地。”他说。
声音很弱，听得出累，但很清楚。
凌昊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慢慢吐出一口气。胸口那种闷了很久的感觉终于松了。
他最怕陆烬说“再去一次中枢”。
或者更糟——说“我去希望要塞”。
但他没有。
他只是靠着他，咬了他的脖子，然后说了最简单的一句话。
回基地。
不是继续打，不是一个人去冒险，不是牺牲自己。
是回去。
凌昊抱得更紧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陆烬已经用尽了力气，连站都站不起来，却还在为整个队伍考虑。他不想倒在这里，不想拖累别人，也不想让别人为他拼命。所以他选择撤退，选择休息，选择活下去。
这才是真正的队长。
不是硬撑到死，而是在最后还能做出正确的决定。
凌昊低下头，在他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动作很轻，像是怕弄疼他。
“好。”他说，“我们回去。”
艾米立刻行动。
她快速备份所有数据，把重要日志加密打包，放进存储卡。屏幕闪了几下，进度条跑完。她拔出卡，塞进衣服内袋，打开通讯器，准备联系外面的队员。
“石头，西侧通道清理得怎么样？”
耳机里有杂音，接着传来石头的声音：“主路通了七成，石头太多，大工具进不来。我们正在用手清，大概十分钟能通。”
“收到。”艾米点头，“保持警惕，我们马上出发。”
她看向陈暮：“亚智能动吗？”
陈暮检查了输液袋和氧气罩：“可以短距离移动，但不能晃，不能断氧。最好用担架，慢慢搬。”
“明白。”
她看向控制室中间：“队长，首领，撤离路线定了。等西侧通道通了，我们就走。”
凌昊“嗯”了一声，没抬头。
他还是抱着陆烬，手一下一下摸着他的背，像是在确认这个人还在，还有温度。
陆烬没动。
反而往凌昊怀里缩了缩，一只手抱住他的腰，手指轻轻抓紧。
刚才那一口让他好受了些，但身体还是很虚。异能反噬的后果不会马上消失，他现在连抬手都很吃力。
可他必须下令。
必须让大家知道，任务结束了。
不是赢了，也不是输了，是暂时停下。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启动了净化程序，阻止了x-01扩散。接下来要做的，是保住成果，养好伤，重新准备。
而不是留在这里等死。
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通知所有人，准备撤离。先保证亚安安全，再确保数据完整。武器组断后，技术组先走。”
这是标准的撤退流程。
艾米马上执行。她打开通讯列表，一个个点名确认各小组情况。
陈暮开始收拾医疗包，拆下便携设备，准备转移亚当。
凌昊终于站起来。
他一手托住陆烬的腿，一手扶着他的背，慢慢起身，动作很稳，怕颠到他。
陆烬顺势抱住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
“你不用抱我。”他说。
“我愿意。”凌昊答得很干脆。
陆烬没再说什么。
他知道凌昊现在放不下他。不只是担心他的身体，更是情绪还没平复。刚才那场对抗太激烈，凌昊差点拦不住他冲进去。现在他下了撤退命令，等于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也让一切回到正轨。
凌昊需要这个过程。
就像他需要那一口信息素一样。
都是支撑。
都不是软弱。
凌昊抱着他走到控制室边上，背靠着墙站着。这样能看到全场，也能随时应对突发情况。
艾米完成最后的数据保存，走过来小声汇报：“所有关键文件都备份了，通讯正常，外面没有异常信号。”
“好。”
“亚这边也准备好了。”陈暮推着简易担架进来，上面躺着昏迷的少年。氧气罩连着小型供氧机，监测仪固定在架子上，一切都在控制中。
“可以走了。”
凌昊低头看怀里的人。
陆烬闭着眼，脸色还是白的，但呼吸正常。他像在休息，又像在忍着不舒服。
“还能撑住？”凌昊问。
陆烬睁开眼，看了他一下，嘴角动了动：“你说呢？”
凌昊扯了下嘴角。
这人就算快不行了，嘴也不服软。
他抬手摸了摸陆烬的脸，还能感觉到热度。
“等回去，让你躺三天。”
“谁要你准假。”陆烬轻哼，“我还得查账。”
凌昊笑了。
艾米默默转过身，假装没听见。
陈暮推着亚当走向门口，低声提醒：“得抓紧时间。虽然现在稳定，但他身体太弱，长时间待在这种环境风险很大。”
“明白。”凌昊点头，“走。”
艾米打开通讯器：“石头，报告位置。”
“已在西侧通道入口等着，清理完成百分之九十，剩下的障碍可以跨过去。”
“收到。主队马上出发，五分钟后到汇合点。”
她关掉通讯，回头看了一眼控制室。
绿光完全没了，中枢平台一片黑。只有几台终端还在运行，屏幕闪着关机提示。
这里的一切都结束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困住亚当的低温舱，转身走向门口。
凌昊抱着陆烬跟在后面。
陆烬把脸埋在他脖子边，呼吸温热。
“你在抖。”他说。
凌昊脚步一顿。
“没有。”
“骗人。”陆烬低声说，“你从第三次震动就开始抖了，现在才让我发现。”
凌昊没说话。
他确实在抖。
从看到陆烬昏过去的那一刻起，他的肌肉就没真正放松过。他一直在忍，不敢去摸那些跳动的神经，不敢一遍遍确认对方的心跳。他怕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
现在被发现了。
他也没否认。
“结束了。”他说，“你现在才发现？”
陆烬没回答。
他抬起手，指尖顺着凌昊的手臂滑下去，最后盖在他紧握的手背上。
那只手青筋凸起，手指发白，像是抓着救命的东西。
他轻轻拍了两下。
“回去了。”他说，“别怕。”
凌昊喉咙动了动。
他把人搂得更紧了些，迈出一步。
外面的通道灯光很暗，空气中有灰尘的味道。
石头已经在前面带路，几名队员在两边警戒。
陈暮推着亚当走在中间，艾米跟在后面。
凌昊抱着陆烬走在最后。
队伍开始前进。
脚步声在空荡的通道里轻轻响起。
陆烬靠在凌昊肩上，闭上了眼睛。
他的手还搭在对方的手背上，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