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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世推拿手 第57章 打面房里,红棉袄

腊月的风裹着雪粒子砸在玻璃上,陈孝斌家的土灶正烧得旺,蓝灰色的柴烟从烟囱里钻出来,在铅灰色的天空里打了个旋,慢悠悠散进巷子深处。

秀秀蹲在打面房的灶台前添柴,火光舔着她的侧脸,把 “圆头圆脸” 映得发亮 —— 那是常年在打面房蒸馒头、扛面袋熏出来的颜色,像刚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红薯,透着股实在的暖。

“姐,你看我这件新罩衣好看不?” 晓芳从里屋跑出来,身上穿着件粉格子的确良罩衣,袖口还绣着朵小小的白兰花。她往灶台边一站,秀秀的影子落在墙上,像株粗壮的老玉米,而妹妹却像开春的柳芽,嫩生生的。

秀秀眯眼瞅了瞅,手里的柴禾 “啪嗒” 扔进灶膛:“好看,就是别沾了面灰,妈又该骂你。” 她的声音闷在喉咙里,像被面袋压过似的 —— 打面房的机器声太吵,她说话总不自觉地压低嗓门,生怕惊着谁。

晓芳吐吐舌头,凑到锅边揭开蒸笼盖,白汽 “腾” 地涌上来,裹着馒头的甜香。“姐,你明天歇班不?王婶说要给你介绍对象呢。”

秀秀的手顿了顿,铁钳夹着的炭块掉进火里,溅起一串火星。“不去。” 她闷声说,“打面房堆了半屋子麦子,张师傅说年前得赶出来。”

“又不去?” 晓芳急了,“你都二十三了!上次李叔介绍的那个供销社会计,人家等了你半个月,你硬是没露面!”

“会计咋了?” 秀秀把蒸笼盖盖严实,蒸汽从指缝漏出来,烫得她缩回手 —— 她的手背裂着几道口子,冬天冻得像老树皮,“人家穿的确良衬衫,我满手面茧子,坐一块儿不搭。”

晓芳看着她的手,忽然不说话了。秀秀的手是真不好看,指关节粗得像小萝卜,掌心全是硬硬的黄茧,那是常年扛五十斤面袋磨出来的。

打面房的女工里,就数秀秀最肯干,别人挑轻省的记账、称面,她偏抢着揉面、扛麦袋,张师傅常说:“秀秀这丫头,抵得上半个壮汉。” 可 “壮汉” 这词儿,听着就和 “对象” 不沾边。

灶膛里的火渐渐弱下去,秀秀添了把柴,火光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忽明忽暗。

她想起上周去供销社买碱面,迎面撞见个穿蓝布中山装的年轻男人,胸前别着支钢笔,手指细长,捏着账本的样子斯文得很。那男人瞅了她一眼,眼神像扫过一袋粗麦粉,轻飘飘的。

她低下头,加快脚步往回走,面袋 “咚” 地撞在门框上 —— 原来人家是会计,是晓芳说的那个 “等了半个月” 的人。

“姐,” 晓芳的声音软下来,“去看看呗?王婶说那人是机床厂的技术员,比你大两岁,老实人。”

秀秀没应声,把最后一把柴塞进灶膛,火光照亮她圆乎乎的脸,短脖子缩在棉袄领子里,像只受惊的鹌鹑。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 —— 圆头圆脸,脖子短得像没长开,夏天穿单衣时,同事总笑她 “像刚出笼的馒头,暄腾腾的”。这样的长相,配技术员?她觉得还不如配袋麦子实在。

王婶把相亲地点约在十字街口的茶馆。秀秀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棉袄是前年做的,肩线被面袋压得往下塌,显得她的肩膀更宽了。晓芳硬给她梳了两个辫子,发梢沾着几根没摘净的面絮,她用手捋了捋,越捋越乱。

“别紧张。” 王婶拉着她的手,笑得满脸褶子,“小李人可好了,家里就一个老娘,技术员吃公家饭,铁饭碗!”

茶馆里暖烘烘的,飘着茉莉花茶的香。靠窗的桌子边坐着个年轻男人,穿件灰色卡其布上衣,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看见秀秀进来,他慌忙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 “吱呀” 一声响。

“这是秀秀,打面房的。” 王婶推了推秀秀,“这是小李,机床厂的李技术员。”

秀秀低着头,手在棉袄兜里绞着 —— 兜里揣着块刚蒸的红糖馒头,她怕自己说话笨,想万一冷场,就塞给对方吃。

“陈同志,你好。” 小李扶了扶眼镜,声音细细的,“听说你在打面房工作?辛苦吧?”

“不辛苦。” 秀秀的声音像蚊子哼,“机器响,习惯了。”

小李没接话,端起茶杯抿了口,眼神往秀秀身上溜了一圈 —— 从她圆滚滚的棉袄,到露出的半截粗壮手腕,最后落在她那双放在桌上的手上。秀秀慌忙把手缩到桌下,手心里全是汗。

王婶看出尴尬,赶紧打圆场:“秀秀可能干了!打面房的麦子,她一个人扛三楼!张师傅说……”

“王婶,” 小李打断她,笑得有点勉强,“我妈身体不好,想找个…… 嗯,能顾家的。打面房是不是下班晚?”

秀秀的心沉了沉,像掉进了打面房的麦糠堆,闷得喘不过气。她抬起头,正好对上小李的眼睛 —— 那眼神里没什么恶意,就是有点可惜,像看见一袋好麦子掺了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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