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的残雪被暮色染成暗灰,城楼下的血迹已凝成黑紫色冰壳,兵士们清理战场的铁锹撞击冻土,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戚继光站在城楼转角,指尖捏着林伯送来的连珠炮图纸,目光却落在关外那条被马蹄踏碎的雪路上——方才吴锐灰报,范文程逃遁时遗落了半截貂裘,毛领上沾着的并非草原常见的羊脂,而是江南特有的梅香膏。
“将军,俘虏营里出了动静。”陈铠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副将的甲胄还挂着冰凌,“三个女真兵抢了看守的腰刀,试图冲营,已被拿下。有意思的是,他们嘴里反复喊着‘叶赫’二字。”
戚继光眸色一沉。叶赫部与爱新觉罗氏素有血仇,当年努尔哈赤灭叶赫时,曾立誓“叶赫那拉氏永不得入汗廷”,如今这些俘虏却以叶赫为号,显然是有人在暗中挑唆。“带两个活口到议事厅,我要亲自审问。另外,让赵武去查那半截貂裘上的梅香膏,山海关内所有药铺、脂粉坊,挨家挨户地查。”
议事厅的烛火跳动着,两个被绑在木桩上的女真兵浑身是伤,却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戚继光将一杯热茶推到他们面前,声音平静:“你们既是叶赫部人,为何要替努尔哈赤卖命?他当年屠你们部族时,可曾留过半分情面?”
其中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兵士猛地抬头,眼中迸出火光:“若不是你们明军烧毁粮草,我们何至于冻饿交加?叶赫部首领已与后金约定,只要破了山海关,便让我们重建部族!”
“约定?”戚继光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那半截中空木钗,“是范文程用这种木钗传的约定吧?他在木钗里藏了密信,一边哄骗你们叶赫部为先锋,一边又让后金借你们的死削弱明军兵力,好坐收渔翁之利。”
兵士盯着木钗,脸色骤变。另一个瘦高个兵士突然嘶吼:“不可能!范先生说过,只要我们拿下山海关,后金就会归还叶赫故地!”
“故地?”戚继光起身走到他面前,将一张地图铺在地上,“你们看,叶赫故地早已被努尔哈赤分给了八大贝勒,他若真要归还,难道要从自己亲信手里抢地?范文程不过是拿你们当垫脚石,等你们战死了,他转头就能说服努尔哈赤,说叶赫部叛乱已平。”
两个兵士盯着地图,嘴唇哆嗦着,络腮胡兵士突然瘫坐在地,泪水混着血水往下淌:“我们……我们竟被他骗了……”
就在这时,赵武匆匆闯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胭脂盒:“将军,查到了!梅香膏是城南‘凝香阁’独有的配方,掌柜说,三日前有个穿青色长衫的男子买了十盒,还问过从山海关到盛京的最快路线。”
“青色长衫?”戚继光皱眉,范文程素来穿貂裘,极少穿长衫,“掌柜可记得那男子的样貌?”
“掌柜说他脸上有颗痣,在左眼下。”赵武补充道,“另外,我们在凝香阁后院发现了一个密道,直通城外的乱葬岗,密道里还留着几张写着‘速调科尔沁骑兵’的纸条,字迹与木钗里的密信一模一样。”
戚继光心中一紧。科尔沁部与后金世代联姻,若是他们派兵支援,山海关将腹背受敌。他立刻转身对陈铠道:“你速带五百兵士,封锁凝香阁,抓捕所有伙计,务必问出那青衣男子的去向。吴锐,你再率一千骑兵,巡查城外三十里内的村落,一旦发现科尔沁部的探子,立刻拿下。”
两人领命而去,议事厅里只剩下戚继光和两个叶赫部兵士。络腮胡兵士突然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将军,我们知道错了!叶赫部还有三百多弟兄被困在黑松林西侧的山洞里,是范文程逼我们来攻城的,若我们不从,就杀了洞里的弟兄!求将军救救他们,我们愿为明军带路,杀了那些后金狗!”
戚继光扶起他,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你们若真心归顺,我便信你们一次。赵武,你带这两个兵士,率两百骑兵去黑松林救人,切记,若遇到后金兵,以信号弹为号,不可硬拼。”
赵武领命离去,议事厅的烛火渐渐暗淡。戚继光走到窗前,望着城外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范文程不仅要调科尔沁骑兵,还在叶赫部中安插了眼线,显然是想布一个更大的局。他突然想起林伯说的连珠炮,若是能尽快造出这种炮,即便科尔沁部来犯,也能多几分胜算。
“将军,林伯求见。”亲兵的声音传来。
戚继光转身,只见林伯抱着一个黄铜炮管走进来,脸上满是喜色:“将军,首门连珠炮造好了!我试过了,一次能连续发射五枚炮弹,间隔不过两息,对付骑兵再好不过!”
戚继光接过炮管,入手沉甸甸的,炮身上刻着细密的纹路,炮口光滑平整。他走到院中,对着远处的靶场下令:“试射!”
兵士们迅速装填弹药,随着一声令下,五枚炮弹接连射出,“砰砰砰”的巨响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远处的靶心被打得粉碎。戚继光拍手叫好:“好!林伯,你再带工匠们加班加点,争取三日内造出五十门连珠炮,所需的铜料和火药,我让人从府库中优先调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