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龙汽车团队带来的短暂喧嚣,如同湖面被快艇划过的涟漪,很快便在湄羽村冬日固有的宁静中消散无踪。
那辆玄青色、流光溢彩的“长龙·至尊”轿车,安静地停放在“听竹居”院内的车棚下,与旁边风尘仆仆的墨绿色“揽胜”相映成趣,成了沈屿生活中一个实实在在、却又微不足道的点缀。
他的日子,重新回到了那种看书、作画、冰钓、散步的极简节奏中,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已被那场拍卖会和后续的广告拍摄彻底终结,隔绝在了重峦叠嶂之外。
然而,命运的齿轮,似乎总不愿让他长久地安享这份偷来的清静。就在他以为可以安然度过这个冬天,静待春暖花开之时,一个他最不愿见到的人,还是不期而至。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天空布满了铅灰色的云层,压得极低,仿佛随时会落下雪来。
沈屿刚结束上午的阅读,正打算小憩片刻,院外传来了轻轻的、却带着几分迟疑的敲门声。这敲门声很陌生,不像是方婉秋或村里人那种熟稔的节奏。
沈屿微微蹙眉,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院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深棕色长款羊绒大衣、围着昂贵丝巾、身形略显单薄的中年女子。
她低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手提包的带子,尽管戴着墨镜,但沈屿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李婉怡。
一股混杂着厌烦、无奈和一丝早已预料到的了然情绪,涌上沈屿心头。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想必是前段时间那场闹得沸沸扬扬的拍卖会,以及长龙汽车广告拍摄可能泄露的零星信息,让某些人最终还是摸到了这里。沈书彦,果然还是不肯罢休。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站在原地,冷静了几秒钟。他在快速权衡。不见?以李婉怡此刻这副姿态,以及她背后那个男人的执着,恐怕只会招来更频繁、更不堪的骚扰。见?则意味着又要卷入那令人疲惫的血缘纠葛和情感勒索之中。
最终,理性占据了上风。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只会让麻烦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既然躲不过,不如快刀斩乱麻,彻底做个了断。这具身体原主遗留下来的因果,终究需要他来了结。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无波,走过去,打开了院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门外的李婉怡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快开门,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墨镜后的眼神充满了慌乱和紧张。
她看着站在门内、神色淡漠的沈屿,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小……小屿……你……你在家啊。”
“李女士,”沈屿的语气疏离而客套,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有事吗?”
这个称呼让李婉怡的脸色瞬间白了白,她下意识地扶了扶墨镜,声音带着颤抖:“我……我能进去说吗?外面……外面冷。”
沈屿看了看阴沉的天色,又看了看她微微发抖的肩膀,侧身让开了一条缝:“进来吧。”
李婉怡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院子。沈屿在她身后关上门,没有引她去温暖的屋内,只是指了指院子角落那个可以看湖的、冰冷的石桌石凳:“坐吧。”
李婉怡依言坐下,双手紧紧抱着手臂,显得十分局促不安。沈屿则站在她对面的屋檐下,倚着廊柱,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目光平静地看着她,等待她开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小屿……我……”李婉怡终于鼓起勇气,摘下了墨镜,露出那双与沈屿有几分相似、却已刻满岁月痕迹和焦虑的眼睛,眼眶微微泛红,“我知道……我不该再来打扰你……可是……可是我实在没办法了……”
沈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如同深潭,不起波澜。
李婉怡被他看得更加心慌,语无伦次地开始诉说:“是……是你爸爸……沈书彦……他……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你的事情……那首诗……还有画……拍卖会……他都知道了!他……他逼我……逼我来找你……”
“他逼你什么?”沈屿终于开口,声音冰冷。
“他……他说……如果我不把你找来见他……他……他就要把我们当年的事……把我瞒着他生下你……后来又嫁给你王叔叔的事情……全都……全都说出去!”李婉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声音带着哭腔,“小屿……你不能不管妈妈啊!要是……要是事情捅出去,你王叔叔那边……我这个家……就全完了!我……我以后还怎么见人啊!”
果然如此。沈屿心中冷笑。沈书彦用的,还是最老套、也最有效的威胁手段——拿李婉怡现在的家庭和名誉做筹码。他根本不在乎李婉怡的死活,他在乎的只是达到自己的目的。
“所以,”沈屿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你就来了。为了保全你现在的家庭和体面,来要求我去见那个,当年锒铛入狱,如今又用这种手段逼你就范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