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浓得化不开的墨,沉沉地笼罩着这个城市,
军区医院特护病房区的走廊,寂静得只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周正阳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看着里面那个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的身影。
——苏寒。
他悬了近两个小时的心,在确认她只是力竭昏迷,生命体征平稳后,才终于稍稍落回实处,但那残余的惊悸,依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
他怎么也忘不了一个多小时前的情景。
当时针划过凌晨一点,苏寒依旧没有回到公寓,电话也无人接听。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
所有的冷静、所有的筹谋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抓起车钥匙,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到了医院。
在徐天宇的病房外,他遇到了面色复杂、带着愧疚的徐老爷子。
从对方简短的叙述中,他得知了苏寒在完成最后一步起针后,竟力竭晕倒。
当他冲进隔壁临时开辟的病房,看到那个平日里清冷倔强、仿佛无所不能的女人,
此刻却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像一尊易碎的琉璃娃娃时,他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恐慌,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淹没了他的理智。
什么外交官的沉稳,什么周家继承人的从容,在可能失去她的恐惧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六神无主”,什么叫“束手无策”。
他站在床边,手指微微颤抖,竟不敢去触碰她,生怕轻轻一碰,她就会消散。
在商界谈判桌上唇枪舌剑、在国际会议上斡旋博弈都游刃有余的他,唯独在面对苏寒时,总会失了方寸。
几乎是下意识的,他拨通了爷爷的电话。
声音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从未有过的彷徨。
“爷爷,苏寒她……在医院晕倒了。”
电话那头的周老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说了句:“别慌,我马上到。”
没过多久,周老在福伯的陪同下赶到了医院,同行的还有周家的家庭医生。
周老先是仔细询问了医院医生关于苏寒的情况,
得到“深度力竭,需要静养和营养支持”的明确诊断后,他沉稳的脸上才稍稍缓和。
他示意家庭医生与医院方面做好交接,其态度不言而喻
——他要将苏寒接走。
就在这时,徐老爷子步履略显沉重地走了过来。
这位同样历经风雨的老人,此刻脸上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看着病床上的苏寒,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愧疚与心疼。
是他徐家,亏欠了这个女孩太多。
她本就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却还比任何人都要坚强,都要善良。
他的宝贝孙子昏迷不醒,这个女孩就拼尽全力、甚至不惜耗尽自己的本源来救他孙子性命,能不让人心疼吗?
可当他看到周老出现在这里,
看到周家如此迅速而周到的安排,
看到周正阳那无法掩饰的担忧与深情时,他心中已然明了。
他徐家没有给苏寒的温暖和底气,周家给了。
他因为家族考量而未能完全伸出的接纳之手,周家毫不犹豫地伸出了,还将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如此真诚。
一种无地自容的感觉涌上徐老爷子的心头。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对周老说道:“周老哥,寒丫头……就拜托你们了。”
周老看着他,目光深邃,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有些话,无需说透。